周翡暴躁道:“你都長成這樣了,還怕彆人說?真這麼要臉早乾嘛去了?”
不知是她下腳太重,還是殷沛氣性太大,聽了這句話,殷沛當場怔了片刻,之後麵如金紙,居然活活嘔出一口血來。
紀雲沉神色微微一動,麵露不忍,歎道:“其實他……”
謝允見他又是一山高的苦衷,忙打斷他道:“紀大俠,彆其實了,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
他還沒說完,客棧樓上突然有人說道:“三公子,您在這哪?嚇死屬下了,以為您又丟了。”
白先生找來了!
謝允腳底下大抹了十八層純豬油,“蹭”一下鑽到周翡身後,一迭聲道:“英雄救命,快快快幫我攔住他。”
周翡:“……”
謝允比她高了半頭,跟她對視了半晌之後,突然想起了什麼,端肩縮脖彎下腿,施展出縮頭**,硬是把自己塞進周翡一點也不偉岸的背影裡,眼珠一轉,嘴裡還嘀咕道:“你恐怕打不過這老流氓,得智取……嘶,跟他說幾句話,拖一會,容我想想。”
周翡徹底拜服在端王爺這張厚重無雙的臉皮下,感覺要是將此物剝下製成鎧甲,肯定刀槍不入、水火不侵。
她一抬腳,將殷沛踢到了花掌櫃那邊,口中卻道:“白先生小心。”
白先生一愣,沒明白周翡讓他小心什麼,聽她出口示警,還以為身後有敵人,連忙四下查看,這一分神可不要緊,隻聽“呼”一聲風響,待他回過頭來,正見一床被子劈頭蓋臉地衝他撲過來。
客棧後院中曬了幾床換下來的被褥床幔,周翡眼疾手快地挑了個最厚的,一把掀起來,自下而上蒙向白先生的臉,白先生也看不清被子後麵有什麼,忙提劍便劈。
誰知周翡就在被子後麵,那被子帶著她的勁力,白先生剛一動刀,她就猛一掌將其推了出去,兩廂力道撞在一起,棉被頃刻間粉身碎骨,內裡大團大團的棉絮炸了個“千樹萬樹梨花開”,飛得漫天都是,白先生當即被迷了眼,就這麼刹那間,棉絮中伸出一把刀,閃電似的絞開白先生的掌中劍,猝不及防地架在他脖子上。
白先生多少年沒吃過這種悶虧了,一時大意,居然被一個小丫頭暗算了——還是個他一直以為忠厚直爽沒心眼的小丫頭!
周翡低聲道:“對不住。”
白先生被她一刀架在脖子上,渾身僵直,胃裡往上反酸水,然而還不等他施展三寸不爛之舌,周翡便三下五除二地封住了他的穴道,隨後似乎十分羞愧地衝他一抱拳,說道:“我都說讓您小心了。”
撂下這麼讓人七竅生煙的一句,周翡跳下去就跑了。
白先生:“……”
他就知道!整天跟他們家三爺混在一起的,怎麼可能近墨者不黑!
謝允大笑道:“好,有我年輕時候的風采!”
紀雲沉這次終於長了一回眼力勁兒,揮手道:“青龍主未必是自己來的,你們騎馬出行太危險,請先跟我來。”
說完,他率先帶路在前。
周翡猶豫了一下,謝允卻衝她招招手:“走吧。”
周翡一揚眉,還沒說話,謝允卻仿佛知道她要問什麼,緩緩地說道:“再教你一個道理,有些人可能看起來不對你的脾氣,討人嫌得很,但一代名俠,任憑自己混成這幅半人不鬼的模樣,至少說明他人品還不錯。”
周翡雖然不相信紀雲沉,卻比較相信他,提步跟了上去,當下舉一反三道刺了他一句:“這麼說,端王殿下任憑自己混成這幅江湖騙子的德行,也是因為你人品還不錯?”
謝允好像一點也沒聽出她的嘲諷,臉不變色心不跳地承了這句“誇”,讚歎道:“聰明,慧眼如炬!”
周翡一時無言以對。
這樣一來,花掌櫃、吳楚楚,乃至於重新被製住的小白臉殷沛,都莫名其妙地跟著一起來了。紀雲沉將他們領到了後院的酒窖下麵,掀開一口大缸,下麵竟然有個通道,看起來黑洞洞的,也不知道有多深。
紀雲沉隨意摸出一個火折子,率先潛了下去。
殷沛人在花掌櫃手裡,無暇鬨妖,嘴卻還不肯閒著,見狀笑道:“堂堂北刀,在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客棧裡給人做廚子,做廚子都惶惶不可終日,硬是要給自己挖一個地道。好好的不肯做人,竟願意做耗子,奇怪。”
花掌櫃不緊不慢地開口道:“你呢,好好的不肯做人,竟願意去做狗,奇不奇怪?”
殷沛氣息驀地一滯。
那花掌櫃卻在神色緩和了片刻後,緩緩地開口解釋道:“這密道是我留下的,不關紀老弟的事。”
周翡和謝允都沒問,隻有吳楚楚不太懂這些規矩,奇道:“您留下這一條密道做什麼?”
花掌櫃也沒跟她計較,一笑起來又是一團和氣,說道:“姑娘,我們這些人,有朝一日肯隱姓埋名,多半都是躲避江湖仇殺,沒彆的緣由啦。”
這時,走在前麵紀雲沉忽然將密道兩側的小油燈點了起來,黑黢黢的空間裡瞬間有了光亮,將人影拖得長長的,細弱的光裡搖搖晃晃,吳楚楚嚇了一跳,隱約聞到了一股潮濕**的味道,似乎是地下久無人來的密道裡生出了不請自來的苔蘚。
紀雲沉的後背有一點佝僂,每天迎來送往、切肉炒菜,大概久而久之,彎下去的腰就凝固在那,不怎麼能直回來了。
周翡聽著花掌櫃和吳楚楚說話,心裡卻另有想法,她見識了花掌櫃斷腕的果斷狠辣與能屈能伸,不太相信他會是那種為了躲避仇殺委屈自己鑽地道的人,還是覺得他在給紀雲沉扯遮羞布。
周翡問道:“這條路是往哪的?”
花掌櫃回道:“一直通往衡山腳下。”
周翡“啊”了一聲,過了一會,問道:“直接挖到衡山腳下,衡山派沒意見嗎?”
早年間各大門派都是依山傍水而立,因此名山中多修行客,有道是“泰山掌,華山劍,衡山路飄渺,峨眉美人刺”,這樣算來,衡山應該也是個很有名的名門大派。
周翡本是隨口問的,誰知她一句話出口,周遭靜了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