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阿尼身邊的貓鬼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她定了定神,“不知傳言中的《長生訣》,可是我聽過的那個《長生訣》?”
“宇文愛卿所言,應當沒有錯。”楊廣道,“不知徐阿尼的貓爪可還鋒利,能否替朕掃除阻礙?”
徐阿尼微不可查地皺眉,隨即輕笑,“定不會讓陛下失望。”
“好好好。”楊廣大笑。
登上權力的巔峰,掌管天下人的生殺大權,無拘無束的感覺會令人著迷。沉浸在權力中的人也會忘掉最初的本心,人的欲.望是沒有儘頭的,成為帝王之後,楊廣便不想鬆手。可是人總有生老病死,便是一國之君也不例外。他已經到了中年,在位這些年耽於酒色,身體上的變化,沒有誰比自己更了解。
楊廣急著在有生之年做出一片功績,現實卻不遂人意,越來越多的世家不再服從中央命令。隻有手下的宇文成都忠心不二,替他分憂。如今《長生訣》現世,正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顧安寧跟在徐阿尼身後,隨楊廣上了船。
徐阿尼用貓鬼做了許多壞事,傷人性命取人錢財已經是常事。然而貓鬼並非會一直為她所用,聽從她的命令。顧安寧附身的這隻貓鬼,便強大到不必聽從徐阿尼的命令,為施咒者造成了反噬。
貓鬼脫離控製後,有了自己的想法。它怨恨徐阿尼早早地殺死了它,更憎惡徐阿尼的日夜驅使。
她殺死了太多的貓,無辜的貓也殺死了太多的人。
這些因果都要由徐阿尼來承受,徐阿尼沾染了業障,然而她又被龍氣保護。想要等她為業障付出代價,唯有等她死去,轉世之後才有報應。貓鬼不甘心,於是顧安寧便過來了。
顧安寧無法距離楊廣太近,隻能守在不遠處,用一雙流血的眼睛盯著徐阿尼,喉嚨中發出淒厲的叫聲,讓她日夜難寐。
他暫時沒有找到更好的辦法,不過這個世界相較於之前的幾次任務都略有不同。顧安寧覺得,隻要抓準機會,就可以攻破保護在徐阿尼身上的龍氣,讓她受到應有的懲罰。
貓鬼除了報複徐阿尼之外,還想將她身邊豢養的其他貓鬼救下,讓它們擺脫受製於人的狀態,重新進入輪回。這一點很簡單,隻要製服了徐阿尼,就不難辦到。
顧安寧在大船的甲板上來回轉了兩圈,摸清楚了船上的人。
除了楊廣和徐阿尼之外,這裡還有宇文成都,以及他的的兒子宇文化及,還有在身邊伺候兩位妃嬪,四個太監和十來個宮女,再就是武功不錯的百來個守衛。
船行至南麵,徐阿尼便與楊廣分開,跟隨宇文成都一道策馬離開。
顧安寧尚未搞清楚徐阿尼打的什麼主意,便跟在她緊緊跟在她的身邊,半步都沒有離開。
宇文成都的年紀有些大了,但是他的武功應該不錯,即使已經生出皺紋與白發,走路時腳步依舊健碩,腰背也沒有彎曲,挺得筆直。
他騎著馬,對身側帷帽遮臉的徐阿尼問道,“獨孤小姐真的有辦法能一擊殺死石龍?”
先前他們在船上提到過,《長生訣》就在石龍那裡。
徐阿尼目光閃爍,但是沒有否認。她道,“有沒有辦法,宇文大人親自看一眼便知。”
顧安寧是跟著徐阿尼最久的一隻貓鬼,也是最厲害的一隻。
他反水之後,其餘貓鬼基本頂不上,最多騷擾一下人類,偷些錢財。
而且徐阿尼外出,顧安寧跟了她一路,沒有在她身邊發現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貓鬼。他很清楚徐阿尼的色厲內荏,彆看她外表十分輕鬆自在,內心應該慌張極了。
顧安寧權衡一番,撇下了徐阿尼,自行離開去了其他地方。
徐阿尼的情況跟平南王很像,但是完全不一樣。
平南王做了壞事,把他的陰謀抖出,暴露在皇帝麵前,自有國法主持公道。但是徐阿尼背靠的皇帝是個性格極端的昏君。
他沒有明君該有的包容仁慈,甚至縱容徐阿尼繼續豢養貓鬼為他所用。
顧安寧沒有辦法從皇帝那邊下手,隻能離間她與皇帝,或者推翻隋朝的國運。
他畢竟生活在後世的明朝,即便沒讀過幾年書,也知道隋朝存在的時間並不久,而且就是毀在楊廣的手中。不過這件事到底是一件很大的事,顧安寧又隻是一隻貓鬼,沒有起義需要的兵力與財力。他能做的隻有蠱惑帝王這麼一條路。
但是嘛……
徐阿尼以貓鬼之術贏得了許多東西,這個世界又有一些厲害的功法。
如果能找到修為高超的佛教或者道教中人,破除徐阿尼的貓鬼術便簡單的多。
離開徐阿尼之後,顧安寧由巨貓變成人形,隻是十幾年的修為終究差了些,他的耳朵依然是一雙貓耳,眼睛也像做貓時那樣,泛著淺淺的藍色。除此之外,身上的毛發變為人類的白袍,因為原型是一隻白貓,顧安寧的頭發和膚色也是如雪一般的白色。
顧安寧學著徐阿尼的樣子,偷了一定帷帽戴在腦袋上,遮住了頭頂的耳朵還有他異於常人的發色與瞳色。不過露在外麵的肌膚依然白的晶瑩剔透,在陽光底下仿佛會發光似的。
拜他孤僻冷漠的氣質,一路上沒什麼人敢與顧安寧搭話。
顧安寧受到貓鬼的影響,不喜歡使用人類的語言。他沒有主動打聽這個世界的時局,而是豎起耳朵傾聽周圍人的談話。
周圍好些人都在談“慈航靜齋”。
聽名字像是一座尼姑庵,不過添上前麵的形容詞,就變得顯眼起來。
佛陀與菩薩以大慈悲普度眾生,猶如舟航。
如果沒有真本事,慈航靜齋絕對不會打出這麼大的名氣。
顧安寧決定今日就去慈航靜齋走一遭。
他打聽好慈航靜齋大致的位置,沒有等到天黑,毫無畏懼地以鬼怪的身體來到了慈航靜齋廟前。
慈航靜齋裡沒有男人。門派中的女子因為姿容甚美,武功瀟灑清揚,被江湖人尊稱一聲“仙子”。
可是當通身雪白的顧安寧站在慈航靜齋門前,沒有人覺得違和。
——他雖是個看不清楚麵容的男人,卻比靜齋裡的仙子更像是仙子。
“你是何人?可是要找人?”身穿白衣的女子從裡麵走出,她手中提著劍,神情冰冷。
顧安寧後退一小步,用怪異的語調慢吞吞道,“我想請你們幫個忙。”
貓鬼從出生起就沒有說過人話,他活了幾十年,又變成了鬼,可以聽懂簡單的人類語言,但是構造不同的聲帶,使得他發聲依舊有些困難。
“你是西域人?”那姑娘問道。
顧安寧沒回答她。接著用破鑼嗓子問道,“我能進去嗎?”
然後他就進去了。
慈航靜齋的仙子們好奇地看過來,若是一個普通人進來,絕對不會引起她們的注意。
可是顧安寧帶著帷帽,一身打扮像極了江湖人,而且是遮遮掩掩的江湖人。
雖說慈航靜齋是正道翹首,又都是慈悲為懷的女子,行走江湖打打殺殺,難免會招惹上仇人。
一群漂亮的女孩子警惕起來,不著痕跡地看向顧安寧,時刻準備與他打一架。
顧安寧本體是一隻貓鬼,對周圍人的情緒變化很敏銳。他停下了腳步,雙手自然下垂,極力表現出自己的無害。
圍繞在一起的仙子們忽然讓出了一條路,一名白衣飄然氣質若仙的姑娘走了出來,她身上同樣拿著劍,表情冷的倒像個真正的不識人間情感的仙子。
她走上前,“閣下是何人?”
“雪。”顧安寧不會說大義凜然的客套話,他回道,“你可以叫我雪。我想請你們幫個忙。”
那位仙子道,“閣下口音怪異,莫非不是中原人?”
顧安寧沉默了一會兒,不明白為什麼每個人聽到他講話都要問一句。
“這很重要嗎?”
仙子愣了一下,微微一笑,“這就要看公子想讓慈航靜齋幫忙做什麼了。遠來是客,公子不妨進來坐一坐,順便喝杯茶水?”
“不必了。”顧安寧道。
還未至慈航靜齋時,他便看到廟外一層淡淡的金光籠罩,踏入靜齋之後,顧安寧略感不適,也看的更加清楚,那層淺淡的金光是從裡麵發出來的。
屋子裡應該供奉著什麼東西,可以驅散妖邪。顧安寧雖說也是妖邪中的一員,他想做的事情卻是與正道相同。發現慈航靜齋確實有本事之後,稍稍放心。
顧安寧道,“就在這裡談。”
“閣下孤身一人來到慈航靜齋,想來不是膽小之徒。既然來了,又何須顧忌?”
中間隔了兩個物種,即便顧安寧做任務前是人類,此刻依然聽不太懂她在說什麼。他思考了一會兒,大概明白對方的意思。
既然有求於人,至少得拿出點求人的誠意來。
顧安寧看了一眼周圍的姑娘們。
慈航靜齋的弟子個個姿容甚美,身穿白衣悲天憫人,實在不像是奸惡之輩。
“我並非人類。”顧安寧用古怪的調子直言,他頓了一下,毫無隱瞞,“我畏懼裡麵的東西。”
“並非人類?”那仙子反問了一句,其餘姑娘們也紛紛露出詫異之色,原本隱晦打量的目光變得肆無忌憚起來。
顧安寧也不惱,他依然平靜地站在原地,沒有絲毫不悅。“不錯,我是一隻貓鬼。”
貓鬼對麵的仙子沒有感覺到顧安寧的惡意,聽聞顧安寧的話後,她雖緊緊皺起了眉頭,倒還沒有立刻拔劍相向。“貓鬼之術在下略有耳聞,隻是從沒見過能有貓鬼像閣下這般。閣下莫要哄騙在下。”
帷帽下的嘴角微微勾起,顧安寧道,“我可以證明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