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聲忽遠忽近,他驀然一把拉過她的臂膀,將她按在水中,
她驚慌失措地掙紮,臉很紅。
耳垂洇了一塊胭脂,被他的手掌摩挲得洇散開,緩緩透出來。
文鳳真肌膚勝雪,嘴唇紅潤,黑發散落妖異的氛圍,像水裡的雪蟒成精,眼底微紅,深幽的湖水愈發襯得眉眼豔麗逼人,山林萬千色彩暈眩在他瞳仁中。
他抱著她的肩頭不肯撒手,眼底霸占的癡迷,喃喃:“說我混賬也好吧。”
“若是人生重來一次,為實現你的願望,我可能依然會那麼做。”
他望向她的眼神,充滿了熾熱與溫柔的光芒,細碎地鋪灑。
“哪怕彆人都不痛快,也隻想讓你痛快,永遠天真單純……不去了解那千分之一世間的真相,就不會討厭我。”
他每次撫弄她的皮膚,都讓她產生一陣應激反應。
少女渾身濕淋淋的,惶恐微張的唇瓣,熱息吐露,顯得更美了。
文鳳真瞳仁微張,一手蕩著水,指腹貼近她的柔嫩,愛不釋手。
他與她臉頰相貼,在她身後,托著她的下巴頦,扶著她的肩頭,一點點撕咬她的唇瓣。
文鳳真眼底盈濕,氣息微促,窒息的快意襲來,漣漪激烈地一圈圈蕩漾開,緊密纏綿……
隻有在急病中發高燒,昏迷不醒時才會鬆懈下來。一聲聲喚“袖袖。”
他想見她,可是一醒來,永遠恪守於十步之外。
隻能收斂得斯文儒雅,不願這個人推得更遠。
一遍遍地提醒他:她不再是他的了。
文鳳真驚醒,起身時,修長手指摸上唇角,又流血了,一滴兩滴濺落白袍。
他眼睫傾覆,夢裡的痛楚太過真實了,噬入骨髓一般,薄涼的水意紮入骨頭。
額頭滾燙發熱,難以言喻的燥熱,吹了風也不見好,他長長呼吸了一口氣。
馮祥放了藥盞,急忙過來:“殿下……您唇上的傷口又崩開了,哎,您跟鐘先生作對乾什麼,應了他的話不就行了。”
*
戌時的驟雨隻下了大半個時辰,一場豪雨解了暑氣。
雪芽一麵做針線活一麵往外頭瞧:“貢院差不多要竣工了,您瞧,就在紗帽胡同的後頭。”
遼袖支開窗子,她莫名地想起今日馮祥送回她的字帖,上頭落款“觀鶴”。
其實上輩子,離貢院不遠的地方,修了一間女子學塾,名字就叫觀鶴,文鳳真給她修的。
他答應她的事倒是一件不落。
文鳳真不願意她進大書院被世家子們瞧見調戲,所以就花錢修築女子學塾,從翰林院請來學士做講讀。
殿下望著她,靜靜笑道。
“喜歡讀書寫字嗎,繼續讀吧,沒有錢我就供養你,不喜歡我教你,就給你建一個女子學塾,袖袖,我喜歡看你讀書。”
遼袖有些不可置信,怔怔望著他:“殿下,真的給我建一個女子學塾嗎?”
殿下慵然地靠在太師椅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撫弄著穗子,牽起嘴角。
“當然了,多年之後,盛京聞名的書法家一定有你的名字。”
遼袖的心跳倏然加快了,她認真地望著他,殿下也那麼認真地盯著她,捏了捏她的下巴,不是在開玩笑。
文鳳真對此深信不疑,她會成為女書法家。
她在學塾裡同許多貴女一起讀書,過了一段無憂無慮的時光。
讀書的時候,遼袖將筆支在臉側,每背一句詩歌,籠子上的八哥學一句。
她懊惱得小臉通紅,用筆杆子敲了一下八哥兒的小腿。
一回頭,被窗子外頭他的目光抓著了,他眼底笑意盈盈。
後來她練了一手好字,聲名鵲起,殿下翹起嘴角。
“袖袖,特彆替你高興,我知道你不容易……”
殿下竟然比她還高興,將她高高舉起,遼袖雙腳離地,失衡感襲來,她嚇得一把攥緊殿下的肩膀,低頭卻撞進了他的眼簾。
殿下眼底微微盈濕,真誠的,不摻雜任何一絲雜質地望著她,那雙澄澈透明的琉璃瞳,美好得如夢似幻。
跟那個惡劣冷漠,傲慢無知的人,判若兩人。
人真是這麼複雜的嗎?
她歎了口氣,支開窗子,夏雨停了,門外隱隱約約的光亮,貢院隱隱露出一角飛簷。
她披上衣裳,提了燈去瞧。
一回頭,遼袖的腳步驀然凝滯住,瞳仁微微擴張,怎麼會。
“殿下?”
文鳳真站在對麵,腰身極直,束手仰頭,也正瞧著貢院,準確的來說,瞧的是上輩子為她修築女子學塾的地方。
文鳳真瞥過來一眼,眉眼鮮見的乖巧溫順。
遼袖心想:他是不是生病了?麵色白得像宣紙,唇無血色,衝淡了精致五官的鋒利感與戾氣。
衣領下洇起淡淡水光,瀲灩細密,似乎剛發過一場汗。
好一會兒,遼袖才開口,抬起一根手指,似乎感到突兀,於是放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你的嘴角怎麼破了。”
文鳳真嘴角一點血漬,在雪白皮膚上分外顯眼,豔麗得觸目驚心,宛如落了一粒朱砂。
他身形一頓,微微垂眸,撫摸上嘴角,刺得生疼。
他隨意地一笑:“不礙事。”
遼袖與他無話可說,客套一句,提著燈轉身就要逃開,濕潤的雨絲紛紛揚揚,沾濕了她的睫毛。
就在這時,文鳳真輕聲開口。
“遼姑娘。”
他喚住了她,聲音具有某種危險的魔力。
遼袖感到雨絲滲進後脖頸,她一回頭,瞧見文鳳真靜靜地站在那裡。
“嗯?”
他衣袍內蘊藉了溫暖的甜梨香氣,連雨汽都擋不住,在一盞搖搖晃晃的燈火下,側顏映照得亮堂堂,畫般明豔。
文鳳真見到他轉頭,停了好一會兒,才恢複笑容。
神情很安靜,一字一句極輕,足夠讓她聽見,不攜任何壓迫感。
“你知道吧,或許我從前沒說過,你在我心底一直是值得驕傲的,因為你很聰敏,學東西一學就會,生得又那麼好看,不是沒有人在意你。”
遼袖手指凝澀得伸展不開,像是被猛然錘了一下子,頭腦嗡嗡發暈,殿下在說什麼。
她是值得他驕傲的……會嗎?
遼袖愣了一會兒,似乎沒料到他會說這樣的話,少女維持著緘默沉寂。
她從未真正揣摩透殿下的心,有時他那麼真誠,有時又輕佻得不在意。
這樣的誇獎也是第一次正正經經地說出來。
不是在床帷之間耳酣情熱。
文鳳真彆過頭,繼續仰望著貢院,他隻是說出來心底一直想說的話。
沉默過後,遼袖緩緩啟口:“無妨,我並不在意。”
文鳳真像是沒聽見這句話。
他雖然沒看她,嘴角卻噙了笑意,衷心祝賀:“遼姑娘!聽說你要做公主了,可喜可賀!”
遼袖脖頸染上薄紅:“彆……彆胡說!”
立公主的事情還未定呢!而且這麼多人阻撓,滿朝沒有一位大臣讚同此事。
雪花般的奏折裡,從種種方麵迂回盤旋,隻怕將她不配兩個字直接寫上。
遼袖也隱隱覺得,自己做不成公主的。
文鳳真有些詫異,略一挑眉:“你覺得你不配嗎?”
遼袖心跳略快了些,冷靜的麵龐下掀起波瀾,不配這個字眼狠狠敲在心頭。
總是被否定、自我退怯的人生,也是她一直以來抗拒的。
她不願在他麵前露怯,穩住急促的呼吸,等過了好一會兒。
遼袖終於抬起頭,輕聲說道:“若是陛下真的擬旨,聖恩如此,我……也沒有什麼不配。”
她多了幾分自信和勇氣。
文鳳真眼眸微亮,似乎這個答案甚合他的心意,他淡淡一笑:“那就好。”
他轉過身,眸光直直盯著她,亮堂堂得讓人無所遁形。
接下來的一番話,每個字震在她心頭,他的聲音徐緩,就像跟她拉家常。
“不用覺得你不配。”
“不用再這麼溫順懂事,人有欲望並沒有什麼錯,想爭取也沒什麼錯,坦坦蕩蕩麵對自己的內心。”
文鳳真撐了一把傘,背過身、卻讓人能想象出他嘴角的弧度。
“遼姑娘,你儘管站在人世間最高點,看你沒看過的風光。”
“旁的不必操心。”
“殿下?”
遼袖怔在原地,胸口的氣息一下比一下深長。
站在人世間最高點……
朦朦朧朧間,風吹皺漣漪似的,少女一雙漆黑明亮的大眼眸盯著他,疑惑之色稍縱即逝,竭力鎮定,不讓人看出端倪。
文鳳真適時住了口,什麼都沒再說。
他轉過身,眼瞳冷冽下來,仍舊攜了一點微暗,窺知不出任何情緒,周身驟然凝固,隱約可嗅見殺氣。
他每走一步,麵色愈發沉淨,儘管做你想做的大宣長公主。
因為——自然會有人替你解決掉一切阻礙,不擇手段!
雨絲飄拂肩頭,馮祥撐了傘,顫顫巍巍跟著,欲言又止,不敢抬頭,終於下定了決心。
“殿下,恕老奴直言,你不能摻合這件事,陛下可不止要封遼姑娘為長公主,您知道的,滿朝文武都不同意這件事,鐘先生要發怒的,舊部的兄弟們也不會答應,老奴還聽說,北遼義子之首,燕敕王李湛帶著軍隊回來了……”
馮祥絮叨得很,一抬頭,見到他眼神乾脆明晰。
文鳳真一路走著,用手帕擦了擦手指,簡單落了幾個字。
“誰不服她,那就打吧!”
馮祥遍生冷汗:壞了!
*
戌時的雨下過後,拂麵的東風變得涼爽,見過晨起時的曦光,映照著路邊荷田的無窮碧色。
呂太醫提著醫箱過來,稍事休息,遼袖梳洗過後,在內堂見他。
呂太醫尚未坐定,已然發話:“遼姑娘,上回你給的治療心疾的藥方,老夫看過了,確實有異常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