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的一個人首先站出來帶頭挑事,煽風點火,奏折裡措辭嚴厲,直將矛頭指向遼袖。
輿情對皇室極為不利。
遼袖看完奏折,問弟弟:“這些個刁鑽的人,該如何應付?”
槐哥兒鎮靜如常:“都是些挖窟窿生蛆的人物,不必聽那些衙門的議論,要抓著牛鼻子而不要讓人牽著鼻子走。”
遼袖放下奏折:“他們肯定會鬨事的。”
槐哥兒笑了笑:“那我想到了!他們敢聚眾鬨事,我就讓小太監拿火燒了他們的點兒。”
遼袖一根指頭戳在他額頭:”好的不學學壞的。”
槐哥兒突然探過頭,問:“誒?殿下身上有什麼好的地方嗎?”
遼袖用一柄圓扇遮了臉,催促他快做功課!
*
淮王府每天來吊唁的人絡繹不絕。
鹿台爆炸案就活了淮王殿下一個人。
起先有人窺伺風向,覺得裡頭大有文章,借題發揮四處煽風,唯恐天下不亂。
怎麼就偏偏活了淮王一個人呢。
但是連日祭儀看下來,淮王的確是個大孝子。
這日京城天氣好,淮王府的一整條街已被挽聯招魂幡等一應祭器填滿。
一早,便有各部官員,從四麵八方陸續趕來,間不容腳,嫻熟至極的唱諾聲不絕於耳。
從早到晚震耳欲聾的嗩呐聲。
哭婆子撕心裂肺的乾嚎,堆砌得一片縞素。
尤其是大日頭下,淮王文鳳真跪在漆黑棺木前,一身雪白素服。
人人怨氣衝衝地來,懵頭懵腦地回去。
他站在台階上,一聲聲念親自寫給各位叔伯的公祭文,情真意切,無不令人動容。
雪金色的簪冠將烏發束起,華麗又冰涼。
他一襲素服,皮膚被日頭一照,白得幾近透明,額頭微微滲出細密的汗,泛起光澤。
殿下長身玉立,眉眼精致深邃,睫毛在兩頰投下淡淡的影子。
天光清明,藤花搖曳,他站在高處美不勝收。
殿下真是應了“要想俏,一身孝”這句俗語。
往日眾人隻見過冷漠高傲的殿下,人人畏懼他,哪裡見過殿下麵龐也會浮現如此脆弱的神情。
白袍搖搖欲墜,眼尾沁潤水紅色,妖異頓生。
竟有幾分可欺負的模樣。
文鳳真尤其在說到那句:“晚輩真恨不得隨之而去了!”
不免帶了哽聲,幾度難以再說下去,眼睫微顫,滾下幾滴晶瑩的淚珠。
蒼白痛心的模樣,眉毛一蹙都讓人格外心疼。
哎,一下子死了這麼多叔父,想必他活下來也很難受吧。
眾人搖頭惋惜,殿下真是個遵守仁孝的性情中人啊。
起先懷疑他是爆炸案幕後黑手的人,見到他下頷滑過幾滴眼淚,也不由得質疑自己是否揣測過度。
這日他進宮拜見長公主,眼尾微勾出一抹緋紅色,五官明麗,卻因沉寂的神情生出透明易碎感。
一身素服,從正殿門口遠遠望去,還以為就像全京城最風流的寡婦。
他俯首行禮,一掀眼簾,瞳仁流轉生輝,像在盼著什麼人似的
小黃門紛紛奇怪得不敢說。
明明自家叔伯都死光了,怎麼他關起門來,一副格外開心的樣子。
他淡淡一掃,不可逼視。
小黃門慌不迭低頭,心神搖曳,退出門去。
“殿下不必拘禮。”
遼袖坐在一方案前,腦後盤成一個花苞髻,襯得脖頸白膩,點綴著小巧的銀飾。
她說:“殿下,本宮聽說你生病了,主持公祭日夜不得安寢,你是朝廷砥柱,怎可先把自己累垮了。”
他忽然撫上自己的額頭,手背蒼白,水光淋漓。
遼袖臉色微變:“殿下,你怎麼了?”
她上前剛想喚小黃門進來,冷不防玉山傾倒,文鳳真頭暈目眩,臉色難受得緊,幾乎倒在她身上。
遼袖小臉煞白,扶著他的雙臂,讓他緩緩靠在榻上。
他一麵微微喘息,一麵抬起眸子,不經心地瞥向她。
“公主,不知怎的,我頭好暈。”
遼袖嗅到一股陰謀的味道。
拙劣不堪,但這張臉實在漂亮。
哪怕裝出一副頭暈懵懂的模樣,依然透著一股心機。
“被太陽曬暈了。”他虛弱地說。
遼袖一笑:“那怎麼辦呀,殿下,本宮找你來,正是有這件事,喏,你瞧瞧這封折子,慶州府的山民造反起義了,那裡的賊寇占據險地,當地官府屢攻不下,我正打算用你呢,聽說慶州府日頭毒辣,如此本宮倒擔心你消受不起了。”
他睜著琥珀色的瞳仁,也不接奏折,忽然撫著額頭。
“是啊,這可如何是好。”
遼袖覺得有些奇怪,文鳳真向來是個直接的人,繞圈子不是他的作風。
他向來不講理地搶他想要的東西,自小優越,也沒什麼可掩飾的。
他有些不高興,這倒是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心高氣傲,倘若有什麼不滿意,就會給彆人找彆扭。
遼袖不跟他一般計較。
她是監國長公主,可以心平氣和地跟他談。
“殿下,其實本宮有意讓你派兵剿匪,把賊首捉拿擒殺,不知你意下如何。”
他忽然前傾身子,遼袖猝不及防地往後一靠,少女發髻的銀飾流蘇隨著動作一墜一墜,被撞在牆壁,墊上他溫暖的掌心。
文鳳真的呼吸甘洌清甜,長睫微垂,喃喃道。
“我這段時日,以為公主召我進宮,是有旁的事情。”
她呼吸都輕了,心跳猛然加快,勉強鎮定下來。
“那殿下你這段時日,腦子裡都在想什麼?”
她背挺得筆直,貼著牆壁,腰背一條優美的脊線縱貫,隱沒入衣裙。
方才還精神不振的青年,忽然掀起眼簾,一根手指搭在她身旁的椅子上。
抿直了殷紅唇瓣,他倒是敢想。
“讓我伺候公主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