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敘對謝然其實還有印象。
兩人第一次見麵, 時敘救了他,這其實是舉手之勞。
時敘後來沒打算帶人一起,是走了兩步, 發現少年還寸步不離跟在後頭。
祝許看到了, 攀著他的肩膀笑, 小聲說:“哥看,後麵還跟著呢, 跟個小尾巴似的, 還挺乖。”
時敘回頭,看到牆邊站著,安安靜靜看過來,始終和自己保持一段距離的少年,發現真有點像。
他笑一下, 以為少年被嚇到了, 不敢過來, 於是退回去, 主動揉了揉人的頭, 安慰道:“快回家吧, 他們不敢再欺負你。”
少年沒動,也沒走,灰玻璃一樣漂亮的眼睛一錯不錯看他,時敘被看的怔一下,鬼使神差的,沒把人扔下。
現在時空轉換, 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 事情卻好像和幾個星期前那一幕重合了。
同樣是小尾巴一樣的目光, 同樣讓時敘狠不下心, 沒多問,撐把傘,就又把人又帶回了家。
回去的路要比來時困難一點,夜色濃鬱,大雨滂沱,街上已經沒有光了,但氣氛比來時輕鬆。
謝然在時敘身側,猶豫一瞬,不知道是不是放鬆下來,不善言辭的少年,甚至主動打破靜謐,道:“我們換著吧。”
說罷,指了指時敘手中的傘。
時敘聽了,沒多想,把傘遞過去,以為他感覺不自在,想隨便說點什麼,甚至想好了怎麼安慰被趕出家門的小可憐。
謝然卻什麼都沒再說。
他一言不發,那個開頭般準備引出其他言論的“我們換換”,仿佛是時敘的錯覺,時敘感覺奇怪,直到回家開燈,才發現不對。
他渾身乾爽,幾乎沒被淋到什麼,謝然卻被雨澆透了,也是這時候,時敘才意識到,小孩故意把傘接過去,不是什麼感覺不自在想說話。
他隻是為了保護他。
——雨下的太大,他意識到再這樣下去,兩個人都得淋濕,乾脆把傘接過去,專門護著時敘,並不在意自己身上是什麼模樣。
時敘抬手擦他眼睛上的水,看他淡灰色的眼睛與清冷神情,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莫名有點心軟。
雨淋的久,帶人進屋後,時敘怕人感冒,帶他去了浴室,想了想,又主動去廚房裡煮了碗薑湯。
時敘不常煮薑湯,他不喜歡那個味道,但祝許媽媽擅長,耳濡目染,做起來還算順利。
等謝然出來的時候,薑湯也差不多煮好了,時敘出去喊謝然來喝,走出門,腳步頓一下。
他家不大,時老師離開後,顯得有點空曠,多一個少年坐客廳裡,好像一下子就充盈起來,看著剛剛好。
讓時敘沉默的卻不是這點難得溫情。
站在他的角度,很容易能看到,剛洗完澡,頭發還滴著水的少年,正安安靜靜給他疊沙發上沒來得及收拾的衣裳。
腳邊放一個垃圾桶,還有腿邊半傾斜的掃帚,看模樣,是剛剛掃完地。
看著勤快的不得了。
時敘啞然,看著他,不知道怎麼的,又有點心軟。
謝然太容易讓時敘心軟了,被排斥的少年,孤獨又努力勇敢,時敘不用猜,就知道他想表達的意思。
畢竟當年他被時老師收留,時老師對他很好,但時敘那時候也總覺得,自己做得不夠。
時敘走過去,他的腳步聲傳到客廳,謝然聽到,敏銳的偏過頭看。
看到時敘,他的臉紅一下,似乎有點不好意思,被疊的整齊的衣服放在膝蓋上,他不敢看,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半晌,才聽到少年清冷又微小的音調:“我……我沒事做。”
其實不是沒事做,是頭發都來不及擦,但想幫時敘做點什麼。
時敘看著他,頓一下,轉身去廚房,把薑湯端出來,又拿了條毛巾,非常細致的給他擦了擦頭。
謝然拘謹的喝湯,感覺到頭上十分溫暖的觸感,小心的偏著頭看:“謝謝您。”
他那時候小,有許多事還不懂,也不認識許多人,對著時敘,感覺特彆重要了,隻敢稱呼您。
時敘看他半晌,被他逗得笑出來,捏捏他的臉:“喝湯。”
然後留他住了下來,沒再說過趕他走。
*
這件事,祝許他們是第二天知道。
作為南街的精神支柱,時敘有著極強的凝聚力,這不僅僅表現在打架時一呼百應,也包括他一舉一動,都是對少年們透露出的信號。
第二天周五,上學日最後一天。
約定上學的少年們在以往集合的早餐店前等,等了半天,沒見到人,給時敘帶了早餐,結伴往時敘家湧。
沒走近,先聽到屋裡傳來的爭執。
說是爭執,也不太像,不如說是單方麵的節節敗退。
祝許和呂曉對視一眼,覺得有意思,看門沒鎖,偷偷推開聽。
屋裡時敘背對他們,似乎和一個人對峙,隱約的,能聽到他無奈的嗓音:“聽話,穿上。”
對麵人很倔強:“不……您,您穿。”
祝許:“……?”好乖哦。
他與呂曉對視,看到少年眼中驚疑不定的神色,想起什麼,兩人興奮起來,不約而同擠著頭,想往裡麵鑽。
後麵的人聽到動靜,也興奮的往裡麵看,看不到,直踹門口兩個人的屁股。
祝許是被活生生踹進去的,抬眸對上時敘詫異的目光,臉一紅,往身後看:“要不要臉……”
一群孫子早就溜的沒影了。
祝許尷尬爬起來,輕咳:“時哥,快遲到了,怎麼還在家呢,我們來給你送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