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船在一個小時後停在岸邊。
島嶼還沒有進行開發,上麵隻有幾戶原住民。安鬆來之前租下了這兒最大一戶人家的房子。下船之後,所有人一起前往那裡。
夜晚除了遠方的塔樓外,沒有什麼燈光。
一行人聯係了好幾次,辛苦很久才找到房子。
到達目的地,眾人抬起頭。
這是一棟用石頭砌成的兩層小樓,沒開燈的時候就隱在黑暗裡,找起來是真的不算容易。
蔣明川摘下帽子扇風,皺著眉滿臉嫌棄,“鬆子你這找的什麼地方啊。”
安鬆伸手尷尬地撓了撓腦袋,沒有在意蔣明川,偷偷瞥著傅措,想為自己辯駁,“不是想要原滋原味嗎……”其實他也沒有實地查看,隻是讓家裡人來島上租了原住民的房子,而且為了能好好玩,他還特意叮囑了不要留人在這兒。誰能想到這麼難找。
傅措走得很累,而且這地方蚊子又多。
她已經開始思考自己為什麼要來這裡了。此刻倚著隔壁的石牆對安鬆的目光視而不見。
蔣明川狠狠扇了兩下風,“快開門吧你,磨磨唧唧的。”
安鬆見傅措臉上沒什麼不高興的表情才鬆了口氣,乾笑著拿鑰匙將門打開。
這房子外表不揚。裡麵也一般般。
但因為是石頭砌成的,在夜晚還算涼快,不開風扇也不會特彆熱。
一行人各自挑好房間,收拾好後就都有些餓了。
在飛機上沒吃什麼東西,漁船上也沒有吃的,現在就在石房子裡找尋食物。
蔣明川在找到廚房,看見裡麵滿滿一盆的鹹魚時,再次怒了。
抓著迷迷糊糊的安鬆就準備斬首示眾。
安鬆覺得自己挺無辜。
他當時就想策劃一次特彆的旅行,所以選了這麼個地方,還特意讓原住民退散,想體驗個不同的假期。可是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島會窮得隻剩下鹹魚。
最後不知道是誰的肚子發出咕咕的聲音,打破了一室的沉靜。
安妙走上前扯了扯安鬆的袖子,讓準備和蔣明川進行罵戰的安鬆扭頭。
小姑娘笑容又甜又軟,“哥哥,我餓了,阿措姐姐肯定也餓了,我們先隨便弄點東西吃吧。”
一聽這話,安鬆整個不肯罷休的表情都垮了,“對對對,我們先隨便弄點東西吃。”
說完話,他側頭看向站在旁邊玩手機的傅措,信心滿滿地端起鹹魚,舀出米,準備大乾一場。
安鬆非常自己,因為來之前他就和家裡的阿姨學了好久的做飯做菜了。這次是他最佳的表現時機,一定可以讓阿措刮目相看,好感值飆升。
然而萬事開頭難。
阿姨教會他做菜,卻沒有告訴他怎麼燒火。
一群人的極限在於使用電飯煲。
像燒柴做飯這種事,不要說做了,連見都隻在電視上見過。
傅措坐在木頭做的小椅子上看手機。
這片海域信號不太好,她問宋澤什麼時候到的信息已經發送很久。
小圓圈轉啊轉,最終變成紅色感歎號。
傅措皺了下眉,將沒什麼用的手機收起來。
抬起頭看向在廚房裡忙著的一堆人。
依靠蔣明川強悍的肺功能,火終於生起來了,但麵對一堆相對而言原始的器材,這群人依舊慌不擇手,忙中生亂,叫聲四起。
飯香沒有聞到,尖叫聲聽見不少。
這樣的飯,應該沒什麼味道,在加上不喜歡鹹魚的氣味。
傅措決定回房間了。
上樓卻正好與收拾好行李出門的顧暉碰了個頭。
這棟房子一共兩層。
但格局很奇怪,上大下小。大部分房間都在下麵。二層僅有一間臥室和一個挺小的臥房。
傅措選擇了二樓的臥室。
蔣明川和安鬆倒都想去傅措隔壁的小閣樓,兩人互不相讓,最終被他們眼中不起眼的顧暉撿漏。
也可以說是讓給他的。
顧暉在他們一群人之間格格不入,剛才就在二樓收拾東西,沒有去一樓摻和。
見到傅措上來,他點了個頭作為打招呼。
傅措坐了一天飛機和船,完事兒還沒吃東西,有些疲憊沒太搭理人。
垂了下頭就當做打過招呼,接著開門進去睡覺。
不算冷漠也不算熱情。
反正她一向有自己的脾氣。
顧暉抬步繼續去丟垃圾,返回路過中間的房,木製房門緊關著。
樓下喧嘩聲不絕,有些奇怪的味道跟著飄到了二樓。
像是食物被燒焦的氣味。
他腳步略有一頓,最終離開。
-
喧嘩聲漸停。
寂靜的小島重回寧靜。皎月高升,顧暉卻躺在床上沒有睡著。
不僅是川市夜晚地震留下的後遺症。
還有之前在傅家的床很軟,現在換了個硬板的床,讓他仿佛又回到了舅舅家,再加上今天發生的一切,他也越容易去想起往事,尤其是他母親的臉。
隻是回憶還沒有開始流轉,顧暉的思緒卻被隔壁房間傳來的聲音打斷。
似乎是什麼東西落在地上的聲音。
他皺了皺眉,掀開蓋著的被子。
站起來時,隔壁又傳來異樣的聲音。
這棟老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太好,相鄰的房間有什麼風吹草動都仿佛近在耳邊。
顧暉聽得很清楚,那好像是咬著牙沉悶的呻/吟。
他打開門,站在隔壁緊閉的房門前,聲音越來越明晰。
顧暉覺得自己聽得沒有錯。
他禮貌性地敲了兩下門。
四下很靜,除了房內的聲音,他聽不見其他任何動靜。
門沒有開。但裡麵的聲音沒有休止,並且變得越來越沉悶。
顧暉又敲了兩下,依舊沒有動靜。他選擇直接打開門進去。
老房子的門鎖似乎是壞了。
門很久,鎖也很久,伴隨著有些刺耳的嘎吱聲,推開得不不費力氣。
房裡沒有開燈。
但月光穿過薄薄紗窗鋪泄在硬板床上。
床上沒有人。
顧暉想起剛才落地的聲音,低頭看向床邊。
白日裡朝氣蓬勃光芒四射的少女此刻正虛弱地蜷縮在地板上。
痛苦的呻/吟就是從她喉嚨裡發出。
隱隱月色下,她灰藍色卷發淩亂散落在身後,看不見她半點神色,但能從姿態與聲音裡聽出她的痛苦有十分。
顧暉連忙走上去蹲下,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將她扶起來。
病弱中的少女卻忽然抬起頭。
“你……”她黑眸中潤著水光,唇瓣被咬得很緊,眉頭緊皺,嗓音不如平常張揚,壓抑中帶有虛弱,眸光裡顯而易見的有些疑惑,“你怎麼……進來了。”
這個對視不在顧暉的意料之中。
他想要去攙扶的手在半空中頓了頓,往前往後猶豫著,最終還是回到他半蹲著的膝蓋上。
“我聽見聲音了。”顧暉解釋說。
傅措疼得難受,沒有追究那樣多,咬著唇說自己拿不到的東西。
“哦,我包……裡有藥,你……”
她話說得斷斷續續,而且還沒有說完。
但顧暉聽懂了。
“我扶你上去。”
“起不來。”
顧暉垂著眼看她。
她仍舊沒有抬頭,情況隻能從她細弱的聲音中窺探。
傅措的聲音中沒什麼勁,像疼得快要暈了。
顧暉默了默,終究是伸出剛才收回的手,卻沒有再扶,反而是直接抱起。
她可真瘦。
在彆墅時,顧暉見到過她精致而明顯的鎖骨、纖細雪白的腳腕,一直都知道她是個纖瘦苗條的女孩。此刻將她抱起,卻更能深刻感受到這個事實。那樣張揚驕傲的女孩,抱在手裡卻顯得嬌小玲瓏,易碎得讓顧暉握住她的手臂時都不敢太用力。
顧暉輕柔地將少女放到硬板床上,然後才去找她今天背著的粉色小羊皮單肩包。
裡麵如傅措所說,的確有一板藥。隻是房間裡沒有水,顧暉又跑下樓去找水。老房子裡沒有飲水機,剛才他們也沒有燒開水,顧暉沒有找到半點可以喝的水,隻能回到自己房間裡拿他的舊保溫杯。
顧暉從來不喝飲料。出門就帶著他阿爸送他的保溫杯,好在地震的時候,它沒有壞,顧暉用久了也有感情,就將它帶到了北市。在飛機上時,給杯子灌滿了熱水,此刻水還是溫的。用來給傅措吃藥剛剛好。
顧暉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給她溫水與拆開的藥,幫她吃完,站起來想把保溫杯的小蓋放回桌上時。
忽然感覺左手的手腕被拉住。
有些涼。
顧暉扭頭看過去。
牽絆來自一雙手。
顧暉從來沒有被這樣的手牽住。
微涼、纖細、嬌滑而柔軟。
力道其實不大,但顧暉抬起頭看見了少女無意識中輕鎖著的眉頭。
他想掙開束縛的動作停下。
再次緩緩坐在床邊。
吃了藥的少女眉頭鬆開了些,但看上去仍舊不太舒服。
月光下她睡著的模樣不算乖順,沒有白日裡的盛氣張揚,可也不像個乖巧的孩子。眼睛是緊閉著的,而挨眼睛很近的那一顆紅黑痣被濃密的睫毛擋住,少了幾分銳氣。
但顧暉知道,她睜開眼的時候,眼尾會微微翹起,而那顆淚痣會帶著桃花色,在她本就動人的眉眼中展露光華萬千,是一種冷豔且高高在上的魅惑。
一如她如今有些蒼白的唇。
往日裡會泛著淡淡櫻花的顏色,柔軟且誘人。
記憶再度翻湧。
初來乍到時,偶然碰觸的柔軟又緩緩纏繞上心頭。
顧暉沉了沉眸色,單手緊握著杯水,錯開眸光也轉動身體,麵向石壁,透過紗窗去照寒冷月華。
眉梢微動,杯蓋裡的水輕漾。
隻有左手依舊沒有動。
不知過了多久。
傅措緩緩醒來。她疼痛稍微釋緩,蒼白的唇漸漸恢複些許紅潤,意識也漸漸恢複,卻依舊坐不起來,也不太能動,隻可以半躺著。
她剛才痛得厲害,意識也似有似無的,不過隱約記得自己是後來疼得厲害滾到地上,也記得似乎有人進來了。
傅措側了側頭,看見了旁邊坐著的顧暉。
果然如此。
她就記得有人進來了。
床邊的少年頭偏向另一方,去看外麵的冷柔月色。手裡端著杯記憶中她沒有喝儘的水,一動也不動。
傅措痛意漸消,力氣恢複不太多,但精神恢複了一些,看著像塊石頭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