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太陽下山的時候, 兩個人才離開遊樂園。
從偏遠的樂園到彆墅, 要坐很久的車,再加上這是周末, 更是堵車高峰。傅措便直接選擇在遊樂園旁邊的日料店解決晚飯。
這家日料店雖然開得偏遠, 但一直有些名氣,隻不過價格高昂,開在遊樂園門口也沒什麼人駐足。
不用排隊,料理還精美, 兩個人吃得比較慢, 八點左右才離開。
一路沒有遭遇堵車,九點的時候回到彆墅。
陳姨這兩天身體不舒服, 在醫院靜養, 彆墅裡麵一般隻有傅措與顧暉兩個人。
此刻站在樓下, 卻見燈光明亮。
淒寒月色半隱在雲間。
仿佛是預知將要發生的一切。
傅措回頭看了眼旁邊停著的那輛熟悉的車,現在窗戶裡透漏出來的光下,若有所思地微垂了垂眼簾。
“傅叔叔回來了。”顧暉順著她的視線看了眼。
傅措微點了點頭, 趁著月華掩去深沉眸色,轉身看向顧暉, “等會進門你直接上樓。”
“你又要吵架?”顧暉問。
看著他緊張的模樣, 傅措沒被感染, 反而揮散了自己的不愉。
風雨欲來又怎麼樣。
她在乎的從來不是這一些。有一個人真心實意關心自己, 才是最重要的。
在這種沉悶的氛圍裡,傅措微勾唇角,特愉悅地笑了下, “你要幫我嗎?”
顧暉沉默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那你等會進門就開罵。”傅措特耐心地等著他的答複,在他動作裡唇角微揚,雙手抱胸,很是悠然的模樣,“罵完就砸東西,撿著聲音好聽的砸。搞個開場儀式,然後我再出場。”
顧暉見她還在正兒八經地說著打趣的話,完全沒有一點之前低沉的模樣。還以為是有什麼大事,現在看上去,應該也就是日常吵架了。畢竟傅措和傅先生見麵總是火花四濺,不吵架還不正常。
顧暉輕輕緩緩鬆了一口氣。
旁邊的傅措見他如此,重新將視線放回到麵前亮著燈彆墅上。
她眸色不再深沉,一如往日的輕鬆恣意,懶懶倦倦看上去對什麼都不太上心的樣子,伸出手推開了門。
門一開,坐在沙發上的傅先生驟然出聲。
“你回來了?”
和平常的急躁不同,這次他的聲音很平很穩,但不是無風無浪,低沉的模樣更像是包裹著岩漿和滔天巨浪的海水,平靜的外在之下是地動山搖。
顧暉覺得是風雨欲來。
他還聽見隱約的抽泣聲,抬眼看過去,果然是蔣淑芬。她正坐在傅父的旁邊,倚著肩膀微微抽噎,眼圈很紅,眼角還泛著淚光。
這一次的風雨和之前好像不太一樣。
以前是雷聲大雨點小,和風細雨。
這一回就像是七月的暴風雨。
顧暉擔憂地擰起眉,看向傅措。
卻見她依舊眉梢輕揚,唇角笑意散漫,一派閒適與悠然。
她像是什麼也沒看見一樣,低頭彎腰換鞋子,將包扔在一邊。一係列動作在傅父的視線中如行雲流水般自然地完成後,然後才抬眼看了眼沙發上的人,“有事?”
傅父將一疊資料平整放在桌子上。
“解釋一下。”
傅措唔了聲,筆挺地站在桌子前,不彎腰,隻低眼瞟了眼所謂的資料。
不出意料,就是這些東西了。
差不多全是照片。
第一張就是幾年前,年齡還要小一些的她,不算清晰的照片,還能隱約看出高揚的眉梢,顯然是極其愉悅的神情。
儘管背景是醫院。
“我小時候還挺好看啊。”傅措扭著頭衝身後的顧暉笑得燦爛。
她顯然是沒有將這壓抑的氣氛放在眼底。
傅父緊皺眉頭冷聲嗬道,“傅措!”
“在啊。”
“我讓你解釋一下!”
“哦。”
傅措挑了下眉頭,特輕鬆地往沙發上一坐,懶懶地後倚沙發背,看向對麵的神情倦憊不耐,“就你看到的那樣啊。”
她看也不用看那幾張紙,就知道內容是什麼,更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麼。
今天白天宋澤就和她說過有人在查這件事,給她打過預防針了。
傅措沒太在意,畢竟這些事的確是她做的,她可以供認不諱,更是覺得沒必要隱瞞。她一向敢作敢當,而且就算那時候年紀小,也不是不懂事。
總而言之,她是一點也不後悔當年的所作所為。
傅父壓根沒想到她會承認的這麼爽快,就像擺在桌子上的這些是天大的好事一樣。
偏偏抬起頭還能看見傅措一臉無所謂的表情。
“我!”怒不可遏的傅父直接站起來,將所有的資料證據一甩,食指狠狠地指著傅措,因為怒火中生,他瞪得很大的眼睛都有些猩紅,“我怎麼生出你這麼個心狠手辣的東西。”
“是啊。”傅措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輕挑著眉喃喃自語,“你怎麼生得出我啊?”
這麼個人怎麼就能娶了趙女士。
趙女士怎麼嫁了這麼個東西。
“因為我的原因,你一直和你蔣阿姨合不來,這我都知道。可我真的想不到,傅措你居然會下這種毒手!”傅父看著散落一地的資料,整張臉的顏色都不太好看,“她除了是你後媽以外到底有什麼錯,讓你就這麼容不下她?”
傅父一直都知道女兒和他的這一位妻子合不來,知道傅措因為她的母親而不喜歡蔣淑芬。他知道,也可以理解。
畢竟當年的事,的確是他和淑芬對不起明月。
因為理解,所以他從來不會因為傅措排斥這位後媽而訓斥她,就算是氣不擇言,也隻是在她太過分的情況下。
更因為理解,他也從來沒有想過她們倆會有和平相處的一天,所以他從來不勉強兩個人相處,更甚至會刻意隔開兩個人。
可是這不代表他能接受這件事。原來當初不是心臟自然排異,還有傅措的手段功夫在裡頭。
傅父是真的想不到,也接受不了。
“不是你的原因。”傅措凝視他一會兒,慢吞吞收回眸光,說了句聽上去沒什麼用的話。
“你說什麼。”傅父問。
傅措直接翻了個漂亮白眼,“就我害她和你無關。”
傅父一腔怒火憋在心裡,隱約感覺有點奇怪,怎麼就和自己無關了,正想問,卻被身邊抽噎著的妻子輕輕拽住了袖子。
蔣淑芬杏眼裡窩著一汪清淚,將落未落,楚楚可憐,她說話的聲音細細軟軟的。
“不怪阿措,當年那些事的確是我的錯。就算過去很久了,那也是我做過的錯事。阿措怨我恨我不能原諒我,對我做這些,我都能理解能接受。”
她喘了半口氣,咬著下唇弱弱地凝視著身邊的傅父,柔和眼眸中滿是關懷,“她對我做什麼,都是我應得的,隻要阿措不要怨你就好。”
字字句句溫柔小意又綿裡藏刀戳人心窩。
真是綠茶蓮花界的無冕之王。
要不是懶得伸手,傅措差點就為她激動人心的表演鼓掌了。
“沒事,事情都過去了。”怒火中燒的傅父忘記之前自己要問的話,直接握緊嬌妻微顫的小手,陰沉著臉看向女兒,“傅措,給你蔣阿姨道歉。”
“我又沒錯。”傅措冷笑著拒絕。
她的拒絕永遠這麼生硬。
本來想給個台階讓她下,沒想到她不接受,傅父的臉色冷鬱得深了一些。
“你沒錯?無緣無故害彆人躺病床上幾年,你說你沒錯?”
“哪裡無緣無故了。”
傅父一滯,的確有緣故,就和殺母之仇一樣。
可是能理解,更能想到剛才柔弱的妻子所說的話。這些事,都過去那麼久了。
趙明月也死了那麼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