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鍋餃子吃完，就開始下第二鍋水餃。既然第一鍋水餃就能讓全家人吃飽，也許還剩下很多，為什麼還要下第二鍋呢？豈不多此一舉？不是的，第二鍋也有大用途。
除夕夜的餃子不能自家獨享。還必須把自家的水餃送給家族的長輩們品嘗一下，以表示晚輩的敬老愛心。平輩之間也有送的，但是人家也會回你一碗水餃。這代表著和和睦睦，和和美美。既表達了彼此的祝願，又互相品嘗了彆人家餃子的味道。你就會知道誰誰誰家的餃子淨是素餡；某某某家的水餃皮厚的要命；哪家的餃子餡齁鹹；哪家的餃子餡沒有什麼味道；哪家的水餃大得比集上賣的大包子還大……通過這麼一個大串聯，你還真能吃到各具特點的水餃來。
但第一鍋水餃是不適宜送人的，因為那裡麵也許還有未吃出硬幣的水餃——誰家也不能保證包進餃子內的硬幣當天都能幸運地被吃出來。你拿這給鄰居，等於是往外流錢，不吉利。還有，假使你給人家的餃子裡含有硬幣，人家在不知情的狀況下狠命咬一口，豈不把彆人的牙齒給弄傷弄掉？那就大大不吉利了，彼此受損失受晦氣。
程戩和宮曉結婚後，一般都是回老家過年。程戩是不想回去的，但宮曉卻對在鄉下過年興致盎然，樂此不彼。她說在老家過年有年味。城裡人哪像過年？一點樂趣一點情趣一點親情都沒有。像上麵所說的繁瑣祭祀、吃水餃、給鄰居送水餃，宮曉都做得不亦樂乎，而且還有模有樣。她向各位神仙磕起頭來那是認真虔誠外加無限的真誠；祈求起來更是漫天要價，獅子大開口，恨不得讓神仙們把天下所有的福祉都降臨到她家。她是典型的對神仙索求無度甚至貪得無厭之人。好像神仙們都是摳摳索索的吝嗇之輩，她宮大美女必須得巧舌如簧地硬要硬搶甚至巧取豪奪才能得到。程戩對妻子的行止真感荒唐可笑：一個堂堂的人民教師，也算個知識分子，而且還是省裡的模範優秀教師，竟這樣迷信，簡直有辱老師這個光榮的稱號！
宮曉是教語文的，口才極佳，能說會道，講起話來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她有臉皮兒，從不扭扭捏捏；說話又清晰明瞭，嚴謹性邏輯性無可挑剔，彆人都沒得比。她向神仙們索要需求更是有理有據，如果這些神仙真能聽到的話，那肯定會驚得一愣一愣的。她的訴求會讓各路神仙由衷地感到，如果不把福氣賜給程戩家，那是天理難容，以後神仙們就無臉再到人間食取煙火，享受各種頂禮的祭祀。
程戩真佩服妻子的口才，那是自歎弗如，歎為觀止。宮曉能說得整個胡同的嫂子、嬸子、大娘都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同樣的話，宮曉說出來彆人都愛聽，拍手讚同；彆人說出來，人都覺得極沒道理，矢口反對。她能有說有笑地把一個極其複雜的事情以最易懂的話語以及恰當的比喻傳達給彆人，讓聽者能夠輕鬆理解地接受。反正一個胡同的人沒有不誇宮曉的，都覺得這個名牌大學出身的高中教師有水平、接地氣，和哪種人都能和諧地融洽相處，而且交流得不亦說乎。
回家過年就回家過年吧，反正到哪程戩都是清閒的甩手掌櫃。他是很少乾家務活的。宮曉和他娘兩人都忙得團團轉，又是燒肉又是蒸饅頭和各種動物形狀的供品。程戩要麼出去找昔日的朋友閒聊，要麼躺在床上睡大覺。有時他娘嘮叨他，就懶洋洋起來，找個斧頭劈些木柴，供在家燒火做飯用。
大年初一五更裡起來後，程戩抱怨上供祭祀太麻煩，沒事淨找亂。宮曉的眼一瞪，他自覺失口，嚇得不敢再囉嗦，當即緘口閉言，再不敢多話；並自告奮勇地承攬放爆竹這個他小時候就喜歡的工作。農村在正月初一是有很多忌諱的，比如：不能說不吉利的話，不能吵罵孩子，不能打碎東西，不能在太陽出來前往外麵倒洗臉水，不能喝藥，就連夜壺也要等到太陽出來後才能倒掉……程戩這樣不識時務地說倒退落後不積極的話，宮曉瞪他一眼那是小小的警告，他如再不識時務地滿嘴放炮，第二天宮曉還不把他收拾得慘不忍睹啊。
各家還沒有互送完水餃，這時就有鄰居來給程戩他娘拜年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