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馬車無比寬敞,不僅能容兩人對坐,中間還置了一張雕花的楠木小桌。
桌麵上茶具、燭火齊全。
烏雪昭上了馬車,福身行禮,她低頭道:“皇上。”
聲音溫溫柔柔的,但沒有一點情緒。
車廂內靜默,落針可聞。
烏雪昭拿不準天威,屈膝一動不動,直到腰都酸了,還沒聽到天子叫她起身的動靜。
白淨明麗的臉頰上,眉頭輕微地皺了皺。
這點難受也隻是一閃而過,很快又是一張平靜的臉。
良久,桓崇鬱才伸手,徐徐挑起她的下巴,命令道:“看著朕。”
他的指尖冰冷。
烏雪昭亦覺得自己下巴是冷的。
她心頭一凜,抬起頭,顫著眼睫看過去。
天子發如鴉色,隨意散著,一綹垂在下頜畔,泛著貴氣的光澤。
一雙鳳眸狹長,唇瓣薄淡微紅,淡淡一抿,燭光搖曳,覆上撩人的光色。
怎麼看都是招蜂引蝶的長相。
偏偏他眼神極冷,稍一斂眸,那張美如畫中人的皮囊,頃刻間生出塑像高高在上,睥睨眾生的威嚴與凜然。
看了就叫人覺得心底生寒。
隻一眼,烏雪昭就趕緊低垂眼眸,不敢多看。
更冷的,是他的嗓音。
桓崇鬱輕啟薄唇,冷淡地問:“你今天不高興?”
烏雪昭有些愣。
她……怎麼就不高興了?
“沒有。”
烏雪昭嗓音溫和地說。
桓崇鬱似無意深究,淡淡往外吩咐一聲:“回。”
馬車啟程,去往皇莊。
說來也是巧,烏家的莊子和一處皇莊離得不遠。
這次相見,倒是方便。
行駛途中,烏雪昭安安靜靜坐在天子身側,沒有說話。
桓崇鬱也是個寡言的人。
因為他以前是個啞巴。
並不是真的啞巴,是偽裝出來的。
先帝七個兒子,各個都是人中龍鳳,文武都很出挑,母族又樹大根深。
隻有桓崇鬱母親出身低微,後背無人支撐。
顯得勢單力薄。
從五歲起,他就開始裝啞巴。
至今十多年,登基之前,不論旁人如何試探,人前不曾說過一句話。
所有人都以為他真的是啞了。
一個不會說話的皇子,沒有任何威脅,那六個皇子鬥得你死我活,桓崇鬱就光明正大站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親眼看著他們流血碎骨,坐收漁翁之利。
等到時機成熟,他再出手攪亂幾方勢力。
不費吹灰之力,謀奪了帝位。
有些皇子,至死也不知在後的黃雀——會是個啞巴黃雀。
登基半年,桓崇鬱已經開始正常說話。
不過尚未徹底習慣,與常人相比,仍舊十分少言少語。
加之現在天威甚重,不怒自威,大多時候他也不用講話,自然有人按照他的心意將事情都辦妥,他便越發的話少。
是以,到了皇莊,兩人一句話都沒說。
大太監鄭喜,耳聰目明地跟了一路。
心道,怎麼遇上這姑娘竟也是個不愛說話的。
皇莊建了彆院。
桓崇鬱忙完公務,午時之後出宮過來,打了一會兒獵,夜裡就歇在彆院上房裡。
雖是莊子上,處處比不得皇宮,卻也布置得奢華輝煌。
烏雪昭隨著桓崇鬱進臥室,見四盞犀牛角的燈籠高高地立著,剔透輕薄如琉璃麵,燭火將室內的角落都照得明亮,恍如白晝。
床榻之上,銀紅的輕紗帳幔,金線的光芒閃爍其間。
整間屋子裡,還有淡淡的,不知名的香氣。
很好聞。
桓崇鬱早就洗漱過了,所以剛去接烏雪昭的時候,頭發散著,沒有束起來。
烏雪昭自然也已洗漱過。
天色不早,鄭喜伺候兩人安置。
他滅了三盞燈,到第四盞的時候,桓崇鬱吩咐:“留著。”
鄭喜留下最後一盞火光薄弱的犀牛角燈。
隨即退出臥室,和自己的徒弟一起,在外麵守夜伺候。
烏雪昭躺在床上,眼瞼低垂,看似閉上了眼。
桓崇鬱知道,她是睜著眼的,就是不敢看他。
他單手支頤斜躺,打量著烏雪昭,順著她的視線儘頭看去——她在安靜地看明黃繡飛龍的被麵。
總歸沒什麼可看的,但她可以看上半天都不動。
桓崇鬱伸出食指,刮了刮烏雪昭的眼睫。
烏雪昭睫毛輕輕一顫,終於肯抬起眸,疑惑地看著他。
桓崇鬱看到了一雙漂亮的眼眸。
她的睫毛濃黑微翹,眼尾輕勾,能劃出嫵媚的弧度,但眼白很乾淨,瞳孔又漆亮,便如一泓深靜清澈的水。
至純又至豔。
“還疼嗎?”
桓崇鬱問。
烏雪昭很快明白過來,他在說什麼。
他們的初次,委實突然。
天子也是第一次行男女之事,又中了催|情的藥,身體不大受控製。
他的身軀很是挺拔,腰腹緊實有力,力道都失控地傾瀉在女子身上……可想而知,她的確是吃了苦頭的。
但是後來他命人給的禦用膏藥,效果很好。那裡早就不疼也不腫了。
烏雪昭如實道:“不疼了。”
桓崇鬱淡淡“嗯”了一聲。
他的手從烏雪昭的臉上放下來,舉手投足間,天然帶著冷銳之氣。
所以烏雪昭就算看出天子有就寢的意思,卻不怎麼敢動。
最後她還是伸手,去解桓崇鬱的腰帶。
那次意外裡,桓崇鬱沒有勉強烏雪昭。
事後,他甚至還承諾道:“等朕出了孝,便封你為妃。”
雖說言語冷淡,可這話分量不輕。
烏雪昭自知家世低微,哪怕按照選秀的規矩真的能被選入宮,自己也絕不會是妃位。
也不可能有機會熬上妃位。
封妃,是天子破格的“寵愛”。
她雖嫻靜內斂,卻並不傻,自然知曉要做些什麼。
烏雪昭脫去了桓崇鬱的腰封。
衣裳失去束縛,自然而然地從桓崇鬱肩頭滑落,他皮膚冷白,肩寬鎖骨深。身上隱隱透出和屋子裡一樣的香氣,在床笫之間時,且要稍冷,稍濃烈一些。
她聞出來了,是龍涎香。從他這樣的男子身體裡散發出來,比方才進屋時聞到的香氣要更叫人畏懼,也更誘惑。
事後,鄭喜端了一碗湯藥進來。
是避子湯。
天子本不用守製三年,畢竟皇嗣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