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中宮空懸,甚至連妃嬪也無,多少人盯著後位盯紅了眼,拚了命地想往他床上塞人。
桓崇鬱便在眾臣麵前說要守製一年,暫且免去諸多麻煩。
若天子這時候有了子嗣,孩子出生得不夠名正言順。
讓侍寢的女子喝避子湯,是最省事兒的法子。
鄭喜遞了湯藥過去,微微一笑:“姑娘放心,用的都是頂好的藥材,不傷身。”
湯藥一直在火爐上煨著,這會兒送過來,還有是溫熱的。
烏雪昭接了湯藥捧著,沒有立刻喝下去。
這湯藥光是聞味道,就苦得厲害。
其實,她原本可以不喝的。
但她也沒多說什麼,等湯藥不燙嘴了,悉數飲了下去。
桓崇鬱的意思是,想等到天亮,再讓人把烏雪昭送回去。
烏雪昭卻想要先走,她說:“姨奶奶覺少,臣女怕她夜半起來發現我不在,會擔心。”
桓崇鬱是天子,地位尊貴,又心狠手辣,麵冷心冷,普天之下,還有什麼是他需要去忌憚的呢?
何況區區一個烏家。
可這事兒終究是他有所虧欠。
他就遂了烏雪昭的意。
桓崇鬱緩緩抬手,準了。
示意鄭喜安排人送她走。
鄭喜吩咐人送走烏雪昭,折回來時看到桓崇鬱撿了刻刀,在床上坐著雕刻玉石。
當了多年的啞巴,雕刻成了桓崇鬱的習慣。
鄭喜走過來,彎著腰,輕聲道:“皇上,該睡了。”
桓崇鬱握著刻刀,掀起眼皮,隨意地掠了鄭喜一眼,輕描淡寫地道:“看出來沒有?”
鄭喜一愣,看向那初初有人形的玉石,道:“烏姑娘?”
他跟在桓崇鬱身邊多年,當然知曉,桓崇鬱並不是讓他看這個玉石像誰。
那要看出什麼呢?
鄭喜的目光還是落在那玉石上麵,皇上這回刻的不是章子,漂亮的顱骨已經出來,依稀能辨認出皇上要刻個活物。
大約還是和烏姑娘有關。
硬要說的話,這姑娘似乎安靜老實的過分,好看得跟個彩釉陶瓷娃娃似的,沒半點兒氣性。
這半年裡,大臣們想方設法送給桓崇鬱的女人裡,既有容貌絕美、身懷絕技的瘦馬歌姬,也有端莊金貴的世家千金。
她們或諂媚活潑,或矜持莊重。
偏沒一個像烏雪昭這樣的。
溫順又無欲無求。
說她冷淡吧,那也沒有,她隻是沉靜。
沉靜得又不陰鬱,很舒服。
鄭喜跟著桓崇鬱多年,眼裡見過無數臟東西,手裡也是沾過血的。
尋常人輕易難討他的喜歡。
平心而論,他覺得烏雪昭很討喜,也的確很喜歡烏雪昭。
皇上應該也不討厭烏姑娘。
但……
烏姑娘卻似乎沒那麼喜歡皇上???
得出這個結論,鄭喜哆嗦了一下。
再細看天子,眉目冷冷淡淡的,似乎也沒什麼所謂。
他才鬆了口氣。
以他對天子的了解,桓崇鬱天生的帝王心,帝王相,他並不真的在乎彆人喜不喜歡他。
比起彆人的喜歡,他更喜歡旁人的敬畏和恐懼,然後臣服。
-
烏雪昭在莊上小住了兩三天,就回了烏家。
她先去給烏老夫人請安。
正好,烏家的女眷基本上都在老夫人的院子裡。
烏老夫人打算半個月之後,請自己的姊妹過來相聚。
女眷們這會兒正聚在一起聊宴席的安排。
烏家一共三房,大房也是庶出,大老爺一樣曾經養在老夫人膝下,而且大老爺的生母死得早,大老爺從記事兒起,就把老夫人當親娘。
母子倆關係要更好一些。
大老爺很是出息,雖不及烏雪昭的父親幼時表現出來的聰明,晚些才考取了功名,但他性子穩重,目光長遠,在烏氏族人裡,頗有威望。
雖然三老爺才是烏老夫人的親兒子,如今掌家的卻是大房的大夫人荊氏。
宴席的事,主要還是由荊氏來操持。
老夫人的意思是,這次的席麵不要鋪張浪費,但是得精致、彆具一格。
荊氏心裡有主意,她當場拿了個粗略的章程出來,大家都是同意的。
雖說烏家是荊氏掌家,但到了年紀的小娘子,也要跟著學習打理內宅庶務。
烏雪昭正是該學管家的年紀。
烏老夫人大體上還是公平的,因此交代了一件事給烏雪昭去做:“我想把林家那一扇小琉璃屏風借過來,到時候擺上。你去找林二夫人借來。”
林家是烏家的鄰居。
親鄰一場,兩家都是書香門第,家底差不多,平日來往甚是親密,偶爾互通消息,借用東西,都是有的。
那扇琉璃屏風是淡粉色的,雖說琉璃品質比不得宮廷禦用之物,但在他們這樣的家族裡,得一扇粉色琉璃屏風,已實屬難得。
烏雪昭這一去,既替老夫人辦了件體麵的事兒,落個孝順名聲,也和林家有了人情往來。
於內宅小娘子而言,怎麼都是好的。
她便溫聲應了。
烏雪昭當天下午,算著林二夫人已經過了午睡的時辰,就去借了。
林二夫人聽說她要借琉璃屏風,一臉驚訝地道:“你不知道嗎?你妹妹才不久就打發人來借去了。”
她知道烏家有宴席,可能要借屏風,早就備上了。
怎麼一家子兩姐妹沒通氣兒?
烏雪昭一愣,已經被烏婉瑩借去了?
林二夫人也漸漸明白過來。
這姐妹倆在閨閣裡就不對付,聽說烏婉瑩的婚事,原本屬於烏雪昭,若非烏雪昭的繼母藍氏在中間作梗……總之裡頭還有不少曲折。
隻怕是姐倆積怨已久。
烏婉瑩這一高嫁,那還不得想方設法找點痛快。
林家雖和烏家交好,但是烏家的家事,林家可不摻和。
何況,烏婉瑩還高嫁了。
她丈夫請封的聖旨一下來,就是世子,她就是世子夫人了。
從此以後在這條街上,誰還越得過烏婉瑩的身份地位去啊。
沒的平白得罪她。
林二夫人臉色為難地說:“雪昭姑娘,這既然已經借出去了……”
烏雪昭盈盈一笑:“既借給我妹妹了,那便無妨。”
林二夫人臉上是笑著的,心裡卻道,哪裡就無妨了。
烏婉瑩提前借了屏風,不就等著烏雪昭過去求她麼。
烏雪昭起身,同林二夫人告了辭。
林二夫人心裡有些慶幸,幸好烏婉瑩提前借去了。
也不能怪她勢利眼,實在是忠勤伯爵府的門第太高,他們這樣的人家,在京中實在難得攀得上。
真要挑一個得罪,那必不能得罪伯爵府的世子夫人。
烏雪昭回了烏家,蘅蕪苑裡。
丫鬟靈溪見她兩手空空,身後也沒跟著人,問道:“姑娘,屏風呢?”
靈月氣得都哭了,恨恨地說:“陳姑奶奶借走了!”
靈溪反應了一下,才想起來,外嫁的姑娘叫姑奶奶,忠勤伯爵府姓陳,陳姑奶奶不就是烏婉瑩麼。
不知道哪裡來的耳報神,竟這麼快就把消息傳給了烏婉瑩。
這下好了,這事兒要想辦成,可有烏雪昭受的了。
烏雪昭還是那副樣子,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溫溫一笑:“她借就借了,沒什麼要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