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鄭喜把酒送到太妃跟前。
賀太妃笑著吩咐道:“替本宮分了吧。”
鄭喜有眼色,很知道酒該怎麼分,示意跟來的太監宮女下去分酒。
有一壇子分到了永寧侯府這一桌。
一桌子可喝不了這麼大一壇酒,鄭喜便跟永寧侯老夫人說:“委屈您和忠勤伯府同分一壇。”
永寧侯老夫人笑道:“不委屈。”
鄭喜又走到斜對麵的忠勤伯府這一桌。
郭氏嚇得連忙起來欠身。
烏婉瑩和烏雪昭、茵姐兒,也都跟著站起來。
鄭喜抬手道:“夫人請坐,奴婢隻是受了差事,過來辦差的。”
郭氏謹慎一笑。
哪裡敢當真,該行的禮還是行了。
烏雪昭和烏婉瑩亦然。
茵姐兒悄悄抬眸,覷了鄭喜一眼。
卻見鄭喜也在看她,還一臉的笑意,雖著內侍的宮裝,卻……和那日在永寧侯府一般和善。
哪裡就像外麵謠傳的奸宦之相。
分明挺好說話的。
鄭喜笑看茵姐兒好一會兒,才轉身離去。
茵姐兒眨了眨眼,似乎會意。
宮女過來倒酒。
郭氏嘗了一口,吃驚地低聲說:“……好酒。”在她從前喝過的酒裡,也排的上號了。
這是光祿寺按照宮廷的方子,釀造出來的法酒,十分出名,也就隻有宮中才嘗得到。
也有人進了宮也嘗不到。
隔壁縣主那一桌尚未分到,聞著酒香,臉色都僵了,小娘子委屈得食不下咽。
烏婉瑩聽說是好酒,趕緊抿了一口。
就算不是好酒,哪怕是酒糟她也得嘗一口。
這一口下去,她嘴角直抽,摁了摁嘴角,也強笑著說:“的確是好酒。”
茵姐兒眉頭一皺,真的嗎?
她也來嘗嘗。
烏雪昭摁住了她的手,小聲道:“這可不是家裡的荔枝酒,你不能喝。”
再好的酒,小孩子的身子隻怕也經不住。
茵姐兒惋惜地皺眉道:“可是姐姐,這回不喝,以後都不知有沒有機會了。”
烏雪昭仍舊按住她的胳膊,搖了搖頭。
茵姐兒還算聽她的話,鼓了鼓嘴,道:“那你替我嘗一口,我看你喝。”
也算一個大退步了。
烏雪昭嘗了一口,細眉緊擰,辣的臉色發紅,輕咳了兩聲,道:“……騙你的,不怎麼好喝。”
酒是好酒,但那得是愛喝酒的人才嘗得出來是好酒,像她們從來隻喝果酒、薄酒的女眷,根本喝不慣,哪怕後麵還有清甜的回甘,亦覺得辣舌頭。
茵姐兒自然更信烏雪昭,瞧了烏婉瑩一眼,道:“可真能裝樣。”
明明也不會喝這酒,偏說好喝。
烏婉瑩才不管茵姐兒的嘲諷,又忍著辛辣,喝了兩口。
茵姐兒抽了抽嘴角。
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何必硬裝。
鄭喜分了酒,回到前殿天子身邊。
這邊也歌舞不斷,教坊司的舞姬妖嬈多姿,有些年輕的朝臣還挪不開眼。
桓崇鬱手裡捏著一串碧璽珠,看得興致缺缺,見鄭喜過來,在鼎沸聲中,冷淡瞥去一眼。
鄭喜過來回話:“皇上,酒都分好了。”
桓崇鬱淡應一聲,高坐與低矮的案前,風神冷冽又俊美。
領舞舞姬腰肢纖細,盈盈拜倒,嫵媚眼眸,不住往天子身上投注。
桓崇鬱鳳眸稍斂,看著飄動的紫色水袖,輕輕撚動手裡的珠串。
忽地,輕輕莞爾。
天子這一笑,似遙觀冰冷霜霰飛散,朦朦朧朧之中被他予以彆樣的溫柔。
為首舞姬險些失了神。
鄭喜順勢看去,瞥見那一襲紫色,也會心一笑。
明白天子心裡想起了誰。
鄭喜趁機道:“皇上,姑娘的妹妹瞧見了奴婢,那玄鳳鸚鵡還養在奴婢房中,不知要不要尋個機會送過去?”
“去。”
桓崇鬱隨意一揮手,碧璽珠也跟著動了動。
鄭喜悄悄退下,命人去取玄鳳鸚鵡,還打發了人去茵姐兒那邊。
茵姐兒腦子靈光,記事記人都不錯。
見了鄭喜打發來的人,一眼認出來是方才過來幫忙分酒的小太監。
小太監站在殿門口,遙遙招手。
茵姐兒便扶桌起來,捂著肚子,同烏雪昭咬著唇說:“姐姐,我肚子疼。”
茵姐兒自打上回病過,吃了冷涼東西,動不動就鬨肚子。
上回在永寧侯府就鬨過一次。
宮裡的吃食,美味歸美味,層層人手送過來,也都涼了。
這怕是又吃壞了。
烏雪昭也未懷疑,跟郭氏說:“夫人,我帶茵姐兒去出恭。”
隨行的丫鬟都不許入宮,在宮門外候著。
隻能煩請今日殿內當值的宮女。
這等小意外,也不罕見。
宮女悄然引了二人出去。
出了殿外,鄭喜就露麵了,打發了宮女離開。
烏雪昭見著鄭喜,又見茵姐兒肚子一下子就不疼了,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
茵姐兒心虛地捂著額頭。
鄭喜笑眯眯走過來:“姑娘勿怪,是奴婢為難茵小姐了。”
烏雪昭福一福身,說:“大人叫她茵姐兒就是。”
茵姐兒隻是遇著烏雪昭的事,容易動氣,平日裡還是個知書達理的姑娘,也跟著福身,眉眼彎彎:“給內侍大人請安。”
鄭喜扶起茵姐兒。
烏雪昭不知這兩人在打什麼啞謎。
鄭喜忙欠著身跟茵姐兒說:“玄鳳鸚鵡就在奴婢院裡,已經治好了。這就差人拿來,姑娘親眼看一眼,要不要拿家去養吧。”
茵姐兒可巴不得。
烏雪昭見茵姐兒那般歡喜,又想著……隻是一隻鸚鵡罷了,隨得她去。
鄭喜又做出引路的姿態,說:“這兒總有些人過往,兩位姑娘不如隨奴婢往前走一段清淨路。”
茵姐兒自打進宮來,就沒逛過,隱隱有些興奮。
烏雪昭自然怕人多眼雜,也肯跟著過去。
其實鄭喜早清過道了。
他所到之處,絕無宮人。
鄭喜瞧見茵姐兒歡喜樣,笑嗬嗬道:“姑娘日後有的是機會四處逛逛。”
茵姐兒一思索。
那日侯府裡碰到的年輕郎君,既能叫鄭喜那般俯首帖耳、唯命是從……莫不是天子?
鄭喜便接著說:“日後宮裡宴會多著,姑娘們多隨忠勤伯府來就是了。”
倒半句沒提天子的恩寵。
茵姐兒心道,約莫是她想錯了。
隻是救一隻鸚鵡的恩情而已,還是她們欠著天子的,天子必然沒放在心裡。
天子甚至連太後的侄女都不放在眼裡呢。
雖然,這心善的內侍的確對她們姐倆,好得有些古怪了。
走了一小段路,鄭喜的乾兒子提著鸚鵡籠子來了。
玄鳳鸚鵡在蓋絨布的籠子裡叫。
茵姐兒要自己先提著,接手了籠子,喜不自勝。
又見鸚鵡比那日在侯府時候活潑多了,不知如何言語,福身衝兩位內侍道謝。
鄭喜一臉笑道:“姑娘可彆多禮了。”
又望著烏雪昭說:“宮宴也快結束了,我送兩位姑娘回去。”
茵姐兒一門心思在鸚鵡上,哪兒管那麼多,緊緊拉著烏雪昭的手。
姐姐往哪兒走,她就往哪兒走。
烏雪昭惦記著回去,感激鄭喜沒多耽誤她們的時間,說了句客氣的道謝話。
鄭喜送兩人過去,路上見茵姐兒這般愛鸚鵡,便提了一嘴:“皇上也愛養寵物呢。”
茵姐兒睜大眼抬頭,問道:“皇上養什麼呀?”
烏雪昭也好奇地瞧過去。
鄭喜笑得神秘莫測,同茵姐兒說:“姑娘猜猜。”
茵姐兒兩眼發亮:“鸚鵡?小貓小狗?”
烏雪昭心裡猜的也是這些。
鄭喜直搖頭。
茵姐兒眉頭一擰,繼續猜,這回語氣弱了不少,怕得很:“……老虎?豹子?”
烏雪昭眨眼看著鄭喜。
鄭喜嗬嗬一笑,又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