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兩人離得極近。
桓崇鬱幾乎能看清她根根分明的睫毛,和深靜的眼眸。
他略靠近寸許,仔仔細細端詳她的眼睛,清澈如水,明明也看不出什麼彆樣的神色,不知為何輕輕眨下去時,有一絲清寂感。
怪叫人心疼的。
桓崇鬱鬆了手不再捏她下巴,隻抱著她,溫聲問:“祈福累了?”
烏雪昭搖搖頭,道:“不怎麼累。”
桓崇鬱眸色漸深,嗓音微冷:“受她們欺負了?”
這可不是隨口一問。
烏雪昭連忙輕聲說:“沒有,她們待臣女很友善。”怕桓崇鬱再問,又道:“宮人們也都很好,並未欺負臣女。”
桓崇鬱淡“嗯”一聲,雙臂微微收緊,將她抱得更牢。
淡淡一聲:“那怎麼不高興?”
烏雪昭抬手,不輕不重地抵住了桓崇鬱的胸膛,不願貼近他懷中。
“臣女愚笨,不擅玩笑,請皇上以後……彆再作弄臣女。”
風靜沙止。
鄭喜遠在亭外,都感覺到了一股冷意,謹小慎微地屏住呼吸。
桓崇鬱麵色無波,倒瞧不出生氣,嗓音頗淡:“你既不喜玩笑,朕以後不同你開。”
他放開烏雪昭,說:“把齋菜吃了。”
烏雪昭坐去對麵,重新舉起筷子。
桓崇鬱果真不再同她說笑,周身也似冷沉了下來。
一頓飯吃得緘默無聲。
烏雪昭已經吃過午膳,這頓小灶也吃不下多少。
略吃了些菜,飯也沒怎麼動,就飽了。
桓崇鬱原是陪她吃的,本就沒多餓,自然也吃不了多少。
才一刻多鐘的功夫,兩人都放下了筷子。
桓崇鬱瞧著她,波瀾不驚地道:“朕讓人送你回去休息。”
烏雪昭福身告退。
鄭喜打發了人去送。
他自己沒敢走,折返回來,轉身時瞧見天子眸色冷得不像話。
可恨知了還在不知死活地聒噪鳴叫。
這樣放任帝王隱怒下去,可不是辦法。
鄭喜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道:“許是姑娘一下子和她們住一塊兒不習慣,想著日後還要朝夕相處,有所擔憂,心情不佳也未可知。”
桓崇鬱冷掀眼尾,輕嘲:“朝夕相處?”
鄭喜一愣,說:“畢竟是太妃選來……”
桓崇鬱冷冷一笑:“太妃選的女人,朕就要照單全收?”
天子就是一個貴女都不要,又有誰敢置喙?
也彆說是太妃選的,就是先帝從皇陵裡蹦出來賜婚,不入天子的眼,恐怕也不成。
鄭喜慌忙跪下,改口道:“奴婢意思是說,畢竟是太妃選來祈福,烏姑娘和她們可不是要朝夕相處個幾日麼。”
桓崇鬱輕輕摩挲著手裡那枚玉扳指,冷著眼眸吩咐道:“讓謝秉期過來。”
“是。”
謝秉期從外麵走進來,在亭外跪著:“皇上。”
桓崇鬱冷睨他一眼,問道:“道士在哪裡?”
謝秉期答說:“回皇上,人還在阜光寺。”
“他還活著?”
桓崇鬱聲音冷得嚇人。
謝秉期微怔,現在就殺了這道士?
之前可不是這麼計劃的。
他不知發生了什麼,偷偷看了鄭喜一眼。
鄭喜給謝秉期使了個眼色。
謝秉期立刻伏在地上回話:“皇上,微臣這就去處理了他。”
桓崇鬱起身,從謝秉期身邊走過,大步回了房中。
鄭喜和謝秉期出去找了個僻靜處,私下說話。
天氣乾燥。
謝秉期的袍角在熱浪裡翻滾,似另一道深紫的錦浪。
他舔了舔發乾的下唇,唇色頓時殷紅,問鄭喜:“這是怎麼回事?”
鄭喜一臉愁色,道:“姑娘膽小,經不得激,皇上恐是怕嚇著她。索性一刀子了結那些人完事。”
先殺道士,再挑個合適的時候,將薛家連根拔起。
謝秉期若有所思,他眼睛垂了垂,抬起時,露出一絲詭笑,道:“姑娘同她繼母的事,我不費吹灰之力就打聽到,自然彆的人也能輕而易舉知情。這事就像個壞了的炮仗,有心人想炸隨時能炸開。
殺了他們固然能壓一時。
可惜公公跟我都知道,像這樣的人怎麼殺也殺不完。
而且嚼舌根的割了舌根還有手能寫字,亂寫亂畫的剁了手還能有眼睛傳信,挖了眼睛也不濟事。”
說穿了,治標不治本。
鄭喜有所動搖。
謝秉期繼續道:“皇上正在氣頭上,難免講情不講理,要是以後再想讓你我重辦此事,再沒有這樣絕好的機會。
那時你我怎麼交差?
錯過這次機會,從此以後死無對證,後患無窮。”
剖析的算是入情入理。
鄭喜卻聽出端倪。
他眉心一跳,臉色大變,罵道:“你個不要命的短命鬼!你想乾什麼,休想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