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汪驪瑛帶著丫鬟在寺裡閒逛。
逛倒是其次,主要是不想摻和進貴女們的談話,也還很憂心烏雪昭的為人。
她的好友朱清玥可還在跟烏雪昭同住。
丫鬟見汪驪瑛正出神,喊道:“姑娘,小心台階。”
“烏雪昭?她在哪裡?”
汪驪瑛抬頭看向丫鬟。
丫鬟茫然道:“奴婢沒提烏姑娘啊。”
汪驪瑛反應過來,自己杯弓蛇影了。
“姑娘說的烏雪昭,可是福順胡同烏家的嫡女?”
一道粗糲氣虛的男子聲音,從她們身後傳來。
汪驪瑛和丫鬟紛紛嚇一跳,回過頭去,看到隔著五步之遙的地方,站了個道士。
這可是佛寺,哪裡來的道士?
丫鬟慌忙攔在汪驪瑛跟前。
汪驪瑛倒沒在怕的,逼視那道士,質問道:“你怎會這時候在阜光寺中?難道不知太妃明日在寺中祈福?”
道士不惑的年紀,頭發高束,長須及胸,體態雖瘦,卻麵色微微青灰,雖沒什麼仙風道骨的感覺,但也還像個真道士。
“無量壽佛。”
道士比劃了個道教裡的手勢,欠身說:“無意驚擾姑娘。貧道來寺中與僧人們論道辯理,正在寺中借住幾日。太妃明日祈福,貧道今日便要離去。隻是……”
他欲言又止。
汪驪瑛眉頭一皺,道:“有什麼話你快說。”
道士剛才提到烏雪昭,想來是和烏雪昭有關,她心中越發好奇。
道士不肯說,隻是好心提醒:“姑娘定要遠離那位,方可保自身安危。”
汪驪瑛冷哼一聲,斥道:“吞吞吐吐,說話隻說一半,莫不是邪道歪道?”轉眸吩咐丫鬟:“去叫武僧過來,抓住他好好拷問。”
道士臉色巨變,鎮定道:“姑娘息怒,太妃將要祈福,勿要惹是生非。貧道全都告訴姑娘,隻求姑娘不要外傳。”
汪驪瑛將信將疑:“你說吧。”
道士繼續說:“貧道多年前曾受烏家之托,為烏家那位嫡女算過八字,她命格奇詭,世所罕見,既克血親,也克身邊親近之人。想來姑娘應該聽說過,這位烏姑娘已經逝去了兩位骨肉至親,正是應驗命格。
方才似聽姑娘提起那位烏姑娘,貧道這才好心提醒。”
已經克死了兩個親人?
汪驪瑛抿抿唇,態度一下子沒剛才那麼強悍了。
“有些事貧道不便多說,但……”
道士困惑地自言自語:“烏姑娘這樣的人,怎麼能來祈福?簡直是褻瀆神靈。”
汪驪瑛頓時深深擰眉,追問道:“她到底還有什麼事?”
道士一臉為難地說:“無量壽福。貧道要去收拾行李了。姑娘如果實在想知道……”
他眉頭一皺,回憶起來一些事:“貧道記得以前烏家都是在靈空寺裡做法事,算算日子,正是這幾日,如今還在不在,就不知道了。”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
丫鬟嚇得掌心發涼,一直冒冷汗,緊張地問道:“姑娘,那位烏姑娘真的那麼克人?那您和她天天見麵,會不會被……”
“這你也信!”
汪驪瑛嗬斥完丫鬟,蹙著眉說:“這麼巧就讓我撞見這道士?何況十多年前的事,他居然還能記得這麼清楚。”
丫鬟白著臉道:“他不是說烏姑娘命格罕見,這、這要是奴婢,也肯定忘不了。”
汪驪瑛半信半疑。
她也看出來,道士不過是想向她傳話。
可若這事兒是真的……
倒也不必全信旁人的話,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她自己去查一查就知道了。
汪驪瑛低聲吩咐丫鬟:“靈空寺離這裡不遠。你悄悄出去一趟,讓在外麵下榻的仆婦親自去一趟靈空寺,核驗那道士說的究竟是不是實情。”
又道:“再去稟了寺裡的和尚,就說我丟了東西,可能被那道士拾取,暫且不許他離去。”
要是道士敢妖言惑眾,看她怎麼治他。
“是。奴婢這就去。”
汪驪瑛獨自走回院落。
這一路上,她總覺得後背發寒。
她雖不許丫鬟胡亂相信道士所言。
但舉頭三尺有神明,家裡曾有姨娘偷了她母親的生辰八字紮小人,害她母親大病了一場。
她其實也是怕的。
烏雪昭要真的是不詳之人,這回同來,究竟是祈福,還是祈災?
汪驪瑛回了房間。
朱清玥輕手輕腳走進來,突然出聲:“方才她們說看見你在外麵和道士說話,寺裡哪來的道士?你和他說了什麼?”
汪驪瑛嚇得三魂出竅,驚叫一聲。
捂著胸口,心口撲通撲通猛跳,嗔怪道:“你怎麼進來也沒點聲響。”
朱清玥坐下道:“有的人在小憩,我怕吵了她們,不敢走沉了步子。”她拉起汪驪瑛的臉,仔細端詳,擔憂道:“你怎麼了?自打今天過來,我看你就不對勁,哪兒不舒服?”
事情還沒個定數,她也不想渾說,免得壞了烏雪昭的名聲。
汪驪瑛含糊道:“沒什麼。”
朱清玥輕推了汪驪瑛一把,歪頭笑問:“剛問的話,你還沒回答我呢。”
汪驪瑛暫且敷衍道:“說是來論道的道士,也沒說什麼,纏著我要算我的八字。”
朱清玥蹙眉道:“八字豈是能輕易給的?要家裡信得過的道士才能瞧。”
汪驪瑛點頭:“所以我沒給他,打發他走了。”
看來也沒多大事。
朱清玥一笑,起身準備走。
汪驪瑛緊張地拉住她問:“你去哪裡?”
朱清玥道:“我也回去休息下,過會子又要吃晚膳了。”
汪驪瑛不許朱清玥走,說:“你就在我這兒休息,反正我這屋裡餘姑娘也不在。”
朱清玥便又坐下,和汪驪瑛一起靠在榻上。
汪驪瑛忍不住問:“你怎麼想著和烏雪昭住一間屋子?”
朱清玥弄了弄決明子的迎枕,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躺著,閉眼回道:“我早就想見見她。再說了,我不過去住,她就又落單了。麵上多難看。”
你倒是知道可憐人家。
人家心底保不齊把你當什麼了。
汪驪瑛嘴上沒說,心裡發愁,若烏雪昭的事情是真的,一定要想個法子讓朱清玥搬出來才行,那時也顧不得情麵不情麵了。
金烏西沉。
汪驪瑛的丫鬟慌慌張張回來,悄悄叫醒了她:“姑娘,姑娘……”
汪驪瑛一睜眼,看到丫鬟臉色煞白,驟然清醒過來。
丫鬟正要附耳詳說。
外麵餘小娘子帶著人湧進來,她們團團將汪驪瑛的丫鬟圍住,一個個衝著汪驪瑛狹促道:“好呀,瑛姑娘是不是嘴饞,讓丫鬟偷偷出去拿帶葷的零嘴了。”
餘小娘子既和汪驪瑛同住,兩人家世地位也大差不差。
她敢開這個頭,其餘人也吃了一日的齋飯,嘴早饞了,自然跟著不依不饒鬨起來,一定要汪驪瑛的丫鬟把東西拿出來。
丫鬟欲哭無淚:“奴婢沒有拿零嘴兒。”
汪驪瑛惱道:“我哪兒還有功夫去弄零嘴。”
簡直跟她們說不清!
朱清玥聽見動靜醒來,暗暗掐了一把汪驪瑛的手,小聲問:“你真叫丫鬟出去偷拿了?”這事可大可小,做的實在不該,便立刻給她出主意:“彆藏了,快分給大家。”
法不責眾,真鬨開了,大家一起受罰,總好過她一個人吃苦。
汪驪瑛有點生氣:“怎麼連你也覺得我讓丫鬟拿零嘴去了?”
她就是長了八張嘴也解釋不清。
朱清玥眉頭微蹙。
沒拿零嘴?那是去乾什麼了?
這才入寺的頭一天。
汪驪瑛實在受不了吵嚷,不耐地命令丫鬟:“你說吧說吧!”
丫鬟一氣兒說了出來:“姑娘派人去了一趟靈空寺,那寺裡頭的人說,烏姑娘害死……哦不,克死了她的親弟弟。”
屋子裡鴉雀無聲。
大家麵麵相覷,不知怎麼接茬。
朱清玥坐直了身子,肅了容,沉聲問丫鬟:“你好好說。這麼大的事,仆婦們怎麼會這麼快就打聽出來?”
丫鬟怕得厲害,怕烏雪昭,也怕這件事兒惹出大麻煩,顫聲道:“今天烏姑娘的繼母藍氏在寺裡做法事。寺裡有些僧人已經給藍氏做了十多年的法事,他們都親口聽藍氏說過這事兒。隨便一打聽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