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錦衣衛辦案的風格,那道士最後死的時候,一丁點兒聲音都沒發出來。
最後獄卒來打理牢房時,卻還是被嚇到。
死的這麼慘的小人物,不多見了。
謝秉期又去見了秦媽媽。
她也吃了點皮肉之苦,但到今天還活得好好的,她也終於知道自己是被誰擄走,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知道眼前站著的男人是誰,知道烏雪昭背後的男人是誰。
可惜,她沒有命回薛家求救,也沒有機會告訴薛芷語真相。
謝秉期撕開秦媽媽嘴上的封條,滿意地笑了一下。
每天吩咐人給她梳頭洗臉,果然看起來還挺齊整。
秦媽媽剛能說話,就哆嗦著懇求:“殺了我,殺了我,殺了我……”
那道士的下場她親眼看到了,生不如死啊。
謝秉期牽了牽嘴角,用布包住了秦媽媽的腦袋。
人在他手裡沒了氣息。
整顆腦袋乾乾淨淨。
謝秉期連夜去了一趟薛芷語的閨房。
薛芷語準備去沐浴,坐在鏡子前,丫鬟替她脫了釵環,整理頭發。
她卻有些魂不守舍。
祈福那天居然沒有成事,機關算儘,沒有算到玄元住持竟也認識那道士!
連皇上也驚動了。
可惡的烏雪昭,運氣實在是好。
她怕引火燒身,趕緊離開阜光寺。
慌亂間,沒顧得上帶走秦媽媽。
之後秦媽媽就一直沒露過麵,她覺得蹊蹺,也派人去暗中尋找過,絲毫沒有消息。
就像憑空消失一樣。
在阜光寺裡祈福時,道士沒見過她,想指認也無妨。秦媽媽卻是薛家的家奴,不得不防。
薛芷語便讓家中告官,說是罪婢出逃。
以後秦媽媽如果還想跳出來胡沁什麼,隻管說是罪奴冤主就成了。
雖此計未成,到底全身而退。
薛芷語鬆了口氣,優雅緩步去淨房沐浴。
思來想去,她心裡還是惆悵,烏雪昭的命當真那麼好?偏偏又跟她這般不合。
罷了,以她的小手段看來是對付不了烏雪昭。
還是讓太後姑母出麵好了。
薛芷語還有點兒膈應。
區區一個小官之女,還要讓薛家和太後在她身上下這等功夫。
真是太抬舉烏雪昭了。
沐浴過後,薛芷語回房休息,房裡丫鬟不知怎麼都困得在羅漢床上就睡著了。
隻給她留了一座小燭台。
她皺了皺眉,忽覺自己也有些累了。
走到床邊,掀開被子躺下去,枕頭邊好像擱著什麼東西,一扭頭,秦媽媽就“躺”在她身邊。
薛芷語驚恐的尖叫,連連不斷,響徹宅院,從床上摔下來,四肢發軟。
房裡丫鬟也嚇醒了,過來一看,也嚇得昏死過去。
秦媽媽回來了,但有腦袋沒身子。
薛家亂作一團。
謝秉期滿意得很,飛簷走壁離開。
外戚薛家樹大根深,帝王登基時日尚短,根基不穩。
這顆毒株是一定要連根拔起的,但不是現在。
奈何薛芷語不長眼,動帝王的心尖兒上的人。
受點小小的驚嚇也是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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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了嗎?薛芷語瘋了。”
茵姐兒帶著她的玄鳳鸚鵡,跑來蘅蕪苑裡,告訴烏雪昭。
靈月比烏雪昭積極,放了針線問道:“就是太後的侄女?”
茵姐兒摸著鸚鵡的腦袋,點頭道:“可不就是她。”
靈溪笑問:“姐兒怎麼知道?”
茵姐兒說:“這不快重陽了嘛,管事媽媽清早給我娘送節裡的東西,說了這事兒,我就聽了兩耳朵。”
想到她們曾經在永寧侯府還有棋局之爭,心裡怪怪的。
一方麵討厭薛芷語的做派,一方麵又覺得,好好的人怎麼就瘋了?
烏雪昭抬手撫了撫脖子上那顆琥珀珠。
帝王、太妃和侯府給的首飾,她一概沒戴。
隻戴了這顆透明的琥珀珠。
她也不傻,知道當年來烏家行騙的道士,並非藍氏找過來的。
想來想去,也就隻有恰好同在阜光寺裡的薛芷語有這麼大能耐,還能催動貴女為她做墊腳石。
薛芷語的下場,大抵也是帝王手筆。
執掌他人生殺予奪之權,天地都可為她翻覆。
這便是帝王盛寵。
烏雪昭目光微妙。
外間小丫鬟過來送信,說:“是朱家下人送過來的,囑咐一定要交到姑娘手裡。”
烏雪昭拆開一看,朱清玥約她重陽節出去登高。
茵姐兒剛認得些字,拿了信念起字,念完之後問道:“姐姐,你去不去?要是去的話,能不能帶我?”她也想出去玩兒。
烏雪昭溫聲道:“要稟了老夫人和你母親才行。”
茵姐兒把鸚鵡放在自己肩膀上,拉著烏雪昭的手道:“那還等什麼。”
兩人一起去見了老夫人,正好荊氏也在。
烏老夫人雖病好了,氣色卻比從前差許多。
她的身子也是外強中乾,看著中用,一旦病起來,難以恢複元氣。
“難得雪昭你肯出去交朋友,想去就去吧。”
荊氏道:“我看茵姐兒最好不去,她年紀小,人也跳脫,在外愛生事兒。”
茵姐兒不樂意了,皺著臉為自己辯解:“若是旁人以禮相待,我自然也還之以禮。難道旁人欺負了我,我還要忍氣吞聲嗎?”
荊氏訓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烏家厲害的人家多了去了,你都敢得罪?”
茵姐兒不服氣地說:“我跟人家爭嘴,又不為人家家世高低,隻為一個理字。”
荊氏一聽她這個犟脾氣,更不許她去。
外麵幾個人跟你講理?
先敬羅裳後敬人,陌生的兩個人從一打照麵開始,便掂量起對方的身份輕重。
茵姐兒頓時紅了眼圈,負氣跑了出去。
荊氏歎道:“是我把她慣壞了。”
烏老夫人笑道:“她性子最像你公爹,耿直,嫉惡如仇。”還有點兒小機靈。
烏雪昭同荊氏道:“伯母,我還是茵姐兒去吧,有我看著她。”
荊氏腦袋一扭,彆過臉去抿唇忍笑:“我可說了不準她去,你若偏要帶她,彆叫我看見。”
這便是許了。
烏雪昭福身告退,回去讓人告訴了茵姐兒這個好消息。
也提筆給朱家回了一封信,與朱清玥約定在山腳下見麵。
回了信。
西風卷簾,烏雪昭忽覺一陣冷意。
秋天了,日子過得真快。
這些時日,天子忙於政務,自中秋之後,除了些東西送過來,兩人倒沒再見過麵。
烏雪昭也沒去打擾。
偶爾聽見朝廷裡的和坊間薛家的消息,心裡明白,他也牽掛著她。
烏雪昭撿了一本書讀。
恰好讀到一首傷神銷魂的詞,心裡也跟著涼下來。
但她並非哀怨自棄之人,眼一眨,便明亮溫和許多,思來想去,執筆不知如何落墨,送了一方帕子作為給帝王的回禮。
靈溪心細,發現烏雪昭才繡好的帕子不見了,過來問:“姑娘,你繡的竹紋帕子呢?”
烏雪昭淡地回:“覺得不好,絞了。”
靈溪惋惜。
她還說針腳很好,拿去琢磨琢磨的。
怎麼就絞了呢?
重陽佳節,家家戶戶早起插茱萸。
烏家廚房給烏雪昭和茵姐兒準備了重陽糕、牛肉餅等吃食,讓她們帶上馬車,等到出去玩兒的時候吃。
坐上馬車出門,茵姐兒興衝衝地和烏雪昭商量:“姐姐,咱們在外麵還偷偷買點兒彆的東西吃吧?”
平常家裡可不許她們亂吃東西。
但今天重陽節,外麵好吃的多,出門在外身邊也沒有長輩管著。
烏雪昭想了想,道:“好。”
她吩咐馬車去十王府門前的那家必馨齋買些點心。
車夫道:“姑娘,王府前的街有些遠,咱們去了恐怕耽誤路程。”
烏雪昭吩咐說:“沒事,去吧。”
車夫依舊去了。
等到了附近,烏雪昭讓車夫下去必馨齋買糕點。
她坐在馬車上,挑起車簾,可以看到王府側麵的夾道。
一輛馬車忽出現在她眼前,簾子輕挑起,隻露出一雙男人修長白淨的手,上麵戴著她再熟悉不過的玉扳指。
烏雪昭心猛跳了一下。
隻見男人的另一隻手,拿起了一方石青色的竹紋帕子,先是橫著擦了擦手指,又豎過來捏在指間輕撚。
一方素帕。
橫也絲來豎也思。
烏雪昭耳廓燙紅。
他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