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注意到,此刻正垂目坐在車廂一角雜物堆中的青年,手指細微的動了動,指尖隱約有一抹赤色劃過。
自然更無人能想到,這麵貌“平平無奇”,仙元弱的像隨時能蹬腿咽氣,腰間還掛著個低階外門弟子玉牌的“重傷之人”,正是聲震三界,曾一劍斬了魔君問天頭顱的“三界第一劍”,被無數人敬慕著、畏懼著,此刻本應隱居在雪霄宮的——戰神長淵。
縱以長淵的修為,已經達到辟穀之境,根本不需要靠進食來維持體力,看到這小東西一連串操作,也是歎為觀止。
以至於此後很長時間,每當回想起和未來便宜徒兒的第一次見麵,長淵都忍不住嗬一聲。
“君上!”
胸口傳音石傳來座下仙官焦急的聲音。
“君上可還好麼?”
“屬下接到君上指令,便立刻趕了過來,可……怎沒看到君上蹤跡?”
半晌,長淵用意念回了句:“嗯。”
對麵仙官似乎鬆了口氣。
然依舊很擔心。君上本是分了元神去東海為墨羽殿下尋藥,回來途中接到南山君消息,聽說此地有魔物出沒,想順手料理了,誰料趕上舊傷發作,無法動用仙力,才不得以自封神識,偽裝作重傷弟子,誘魔物前來,並通知他速來支援。自封神識,便意味著無法視物,隻能靠意念感知周圍一切。
“那君上現在何處?”
恰好靈樞泡好了乾糧,端著碗走了過來,長淵便掐斷信號,繼續垂目裝死。
“我們小公子也並非故意苛待仙友,實在是……這個年紀,確實正在長身體。”
靈樞頂著良心的譴責,做賊心虛的解釋了一通,道:“就委屈仙友,先隨便吃些墊墊肚子了。”
長淵:嗬。
“小公子,這位仙友不肯張嘴,好像根本無法進食啊。”
在喂了三勺都沒喂進去一滴之後,靈樞束手無策,隻能向昭昭彙報情況。
畢竟是一十四州的人,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人死在他們麒麟宮的車上。
昭昭果然放下湯碗走過來,歪著腦袋,打量青年一圈,眼睛骨碌碌一轉,道:“去百寶箱裡,把我那張仙符取來。”
仙符,化入水中飲下,可補充仙元。
靈樞不敢相信,小公子摳得連碗湯食都要扣下自己吃,怎麼突然大方,舍得把那麼金貴的寶貝拿出來喂人了。
靈樞很快把仙符取來。
“可要屬下去端碗水過來?”
“先不急。”
就見少年蹲下身,將那枚仙符夾在指間,在青年麵前一邊晃一邊道:“想不想吃這個?想吃的話,就要乖乖聽話,乖乖吃飯嗷。”
“等吃完飯,我就喂你這個。”
靈樞:“……”
這哪兒是喂飯,這分明是逗狗。
“行了,開始喂吧。”
少年起身,大剌剌一揮手,吩咐。
長淵一哂,他倒要瞧瞧,這小東西心裡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便當真給麵子的張開嘴,吞了口那米糊一樣難吃的飯食。
靈樞大喜:“吃了,吃了,還是小公子有辦法。”
一碗乾糧很快喂完,靈樞放下碗,另盛了碗清水過來。
“小公子,仙符呢?”
昭昭已經坐回案後繼續算自己的賬了,聞言奇怪抬頭:“什麼仙符?”
“就是您要喂給那位仙友的仙符啊。”
“哦。”
少年手指如飛,將算珠撥得如玉石擊響。“那是我哄他吃飯用的,等下次他再不肯乖乖吃飯了,再喂不遲。”
靈樞:……
正艱難吞咽那硌牙迷糊的長淵:“……”
嗬。
他就知道,這小東西必懷鬼胎。
轉眼到了第三日。
在劈裡啪啦撥了三天算盤後,昭昭也終於弄清了自己目前的財務狀況。
“按照一十四州的物價和吃穿用度,我的靈石,最多隻能撐十天。”
靈樞:“那怎麼辦?要不跟司南少主那兒借點?”
昭昭搖頭:“那怎麼好,我不要麵子的麼。族長夫人每月給我月錢,已經仁至義儘,我怎好再想兄長要錢。”
“不過沒關係,等拜了師就好了。等拜了師,我就可以再多一份師父的月錢,說不準,師父看我乖巧,還會獎勵我很多靈寶。拿了換錢,應該能換不少。”
靈樞忽然有些同情戰神,被這麼個小守財奴給盯上。
長淵雙眼無法視物,這些天已經習慣坐在角落裡,聽這小東西絮絮叨叨,聽到此處,心想,誰若收了你做徒兒,不是眼瞎就是心瞎。
車裡正說著閒話,車外懸掛的桃木符忽然簌簌亂撞起來。
這是——有邪物靠近的征兆。
前頭管事和侍從顯然也感受到了,管事大呼:“快,保護少主!”
幾乎同時,一股滲骨寒意忽水波紋般一圈圈在空氣裡漫開,空氣仿佛結了冰,伴著幾聲沉重黏著的喘息聲,整個霧林都被籠在一片詭異的死寂裡。
“啊!”
一聲慘叫。
一股黑色氣團閃電般自林間躥出,眨眼功夫,將一名侍從卷走。
“是、是魔物!”
“快!祭出仙器,保護少主!”
管事聲音透著戰栗和悚然,然說時遲那時快,不過片刻功夫,黑色氣團已張開大口,發著磔磔怪笑,再度朝一行人衝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