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磬接到稟報, 第一時間趕了過來,但心裡其實沒多少底。
六筆魔紋,比當年惑亂三界的大魔頭問天還要多一筆, 其功力究竟有多深,恐怕連師長們都說不清楚。
可身為仙族弟子, 又是鎮守此地的昆侖大族,即使心有畏懼, 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無辜百姓和那些外來仙族弟子遭受魔物塗害。
趕來的途中,歐陽磬就和師長們傳遞了消息。
若無意外, 最遲一刻,師長們便可到來支援他們。
“歐陽師兄, 要不要進去看看?”
裡麵久無動靜, 有弟子受不了這慢刀割肉的折磨,出聲建議。
“不可。”
歐陽磬尚算冷靜泰然,擰眉道:“誘他出來, 尚有誅魔劍陣可抵擋一陣,貿然進去,折損了弟子怎麼辦。”
沒人願意拿性命開玩笑,這觀點,得到了大多數人認可。
“那……咱們就這樣乾等著?也不知那魔物有沒有劫持人質在裡頭。”
客舍老板縮著脖子, 在後頭哆哆嗦嗦道:“還有個少年, 看起來年紀也不是很大, 不知是不是被劫持過來,抑或,是個小魔頭?”
這話剛落,吱呀一身,兩扇梨木門, 緩緩打開了。
裡麵走出道人影,玄衣白裡,麵若寒玉,長身玉立於廊下,衣飾雖素淡至極,周身便自有一股無形震懾力,令人不敢褻瀆逼視。
長淵淺淡雙眸漫不經意掃過院中一眾人,問:“陸遠宵何在?”
陸遠宵,正是昆侖族現任掌門,以劍問道,至今已有萬年高齡,修為臻至上神域,在五大族家主中亦屬於德高望重的那位,雲遊多年,前兩日剛回。
雖然陸遠宵性子出了名的與世無爭,淡然佛係,可地位畢竟擺在那裡,彆說區區一個魔修了,便是其餘五族十二世家當家人,見了此人都要尊稱一聲陸掌門。
可眼前這魔修,竟然如此隨意散漫的直呼其名,半點恭敬不見,甚至還隱隱夾雜著類似於命令的口吻。
幾個昆侖族弟子立刻怒道:“你是何人,也敢直呼我們掌門名諱?”
“歐陽師兄,咱們莫與他廢話了。”
歐陽磬卻在猶疑。
因眼前人的氣度,的確不像是一名魔修。
他和這些年幼的弟子不同,他入門早,久在青葉長老門下修行,雖不敢說在修為上有多大成就,最基本的魔與仙還是區分得出來的。
眼前人,一身清華,道骨仙風,雖然行蹤詭秘了些,真能是魔能偽裝得出來的麼?
這廂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房內忽又走出一個雪袍少年。少年雪膚烏眸,頭上長著一對龍角,叉腰望著眾人道:“你們以多欺寡,算什麼好漢,虧得還是大族,有本事,與我打一架。”
歐陽磬露出錯愕之色:“小公子難道是……龍族中人?”
少年發頂那對角,分明就是龍角。
昭昭冷笑道:“你管我是哪裡人,就說敢不敢打。”
長淵無奈垂目:“不是讓你在裡麵等著麼?”
昭昭:“我瞧著他們就來氣,實在等不下去了。仙君你實在太好脾氣了,和他們講什麼道理。”
歐陽磬還在虛心確認:“小公子當真是龍族中人?”
龍族勢大,若非萬不得已,還是不正麵交鋒為妙,免得日後有理說不清,連累了師長。
昭昭輕哼聲,直接呼出一口氣,將他吹了半丈遠。
歐陽磬狼狽跌到牆上,驚疑不定的望著少年,如此強大的仙元,還這樣小的年紀,到底是何方神聖。
昆侖族乃睥睨一方的大族,何曾受過如此窩囊氣,立刻有弟子拔劍而起,攜著風雪雷霆刺向昭昭。
然劍尖還未近到少年半丈,便被一道寬袖擋住。
竟是一直沒有言語的長淵。
男子隻是輕輕一揮袖,那弟子便瞬間如斷線的風箏,連人帶劍一道跌入了遠方雪峰深處。慘嚎聲劃破空氣,拖了一路,也不知摔成了什麼慘樣。
昭昭摩拳擦掌:“還有人要試試麼?”
歐陽磬脾氣再好,行事再謹慎,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挑釁,也很難再維持和平之態,當下周深泛起一層淡青劍芒,也祭出靈劍,要加入戰局。
半空中忽傳來一聲縹緲的“磬兒,住手。”
一鶴發童顏,穿著身銀白仙袍的老者乘鶴而來,後來跟著幾名同樣年長的長老。他們沐浴在漫天飛雪中,身後披著五彩霞光。
“掌門!”
歐陽磬一怔,忙俯身行禮。
其餘昆侖族弟子亦一陣愕然。
掌門不是閉關就是遠遊,三百年都不一定露一次麵,沒成想這回竟然親自駕臨這小小的客舍之中。
陸遠宵落地後,便袍袖一揮:“你們都退出院門外。”
“是。”
歐陽磬領著眾弟子退下,以趙姓弟子為代表的其他外族弟子亦遲疑著出了院門。
陸遠宵合上院門,對著廊下仙君單膝跪落:“小子不知君上駕臨,有失遠迎,望君上恕罪。”
長淵道:“陸掌門,我們應是見過的。”
陸遠宵有些難為情的笑道:“那是自然,這些年,遠宵雖不常待在昆侖,可以往年少無知、狂傲自負時,沒少到一十四州自取其辱,與君上惹麻煩。君上大人大量,不與遠宵計較,遠宵感激不儘。”
長淵道:“本君是指——四百年前。”
“四百年前?”
陸遠宵一愣,不解何意。
長淵伸手自袖間取出一張銀麵,覆到了麵上。
“如此,陸掌門可想起來了?”
陸遠宵又一愣,良久,像驟然想起什麼,麵上露出難以置信兼不可思議的神色。
“難道,君上竟是……這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