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兒,莊郎官真的死了,是為了赴我的約……”銀霜月表情犯苦,“國師批命果然是對的,我是個天煞孤星啊……”
“長姐……”銀冬咬住下唇,壓下自己不合時宜的反應和晦澀神情,扶住銀霜月的手臂,安慰,“什麼天煞孤星,長姐莫要自輕自賤,長姐定然是嚇壞了,先到桌邊坐下,再同我細細的說。”
兩個人私下無人的時候,從來不會用什麼尊稱,還如當年在外流連的時候一般,以你我相稱。
當年銀冬登基的時候,銀霜月也曾規規矩矩的叫過尊稱,隻不過被最終被銀冬的傷懷模樣打敗了,銀霜月到現在都記得,才戴上帝王冕旒,龍袍因為趕製並不很趁少年過於纖瘦的身材的銀冬,那日下朝,趁伺候的宮人不注意,私自將傳國玉璽卷進袖中,歡歡喜喜的抱著來找銀霜月。
他要給長姐看看,從今往後他們便再也不用受苦,他已然手握生殺予奪。
但是少年興奮的過來,被銀霜月端端正正的大禮,一句“陛下”給生生叫哭了,他那眼淚也不知道為什麼那麼大顆,順著臉滾下來,簡直把銀霜月所站的地方都砸出了大坑,她站立不穩,連忙上前去擦他的淚,銀冬卻抓著她的手問她,“難道我登基了,長姐從此便要與我生分了?”
少年聲音如泣如訴,銀霜月哪裡還能堅持什麼禮儀,她的冬兒可從來沒那麼哭過呢。
於是那之後,兩個之間便還如從前一樣,再沒曾讓任何的禮儀束縛過。
“長姐坐這裡。”銀冬抓著銀霜月的手,將她拉倒桌邊坐下,眼睛環視了一圈,身邊伺候的包括跟著他進來的,便全部退了下去,跟著銀冬來的小太監封義,手腳麻利的將銀冬帶來的甜羹放在了桌上,而後迅速的退出去,銀冬正準備給長公主倒茶的手一頓,便打開了食盒,直接將溫度適宜的甜羹端出來,放在了銀霜月的手邊。
“長姐先喝點熱東西壓壓,”銀冬親自攪了攪湯匙,那濃稠的甜羹是用紅豆搭配著各種各樣的果肉製成,顏色泛著鮮紅,若是平日裡看上去會是頂有食欲的,但是才剛剛見了血,見了塗屍滿街的銀霜月見了,卻眼眸一閃,強行壓下去的惡心勁兒再度上來。
銀冬觀察者她的神色,眼中片刻的閃過不忍,但是想到那日祥溪園中長姐順勢被莊樓擁住的模樣,眼中晦澀和陰霾迅速淹沒了不忍。
他嘴上擔憂關切,“長姐喘的為何這樣急,你身體本就不好,先不急說,這是我今日專門命膳食房的人熬製的,滋補消暑,清甜可口,最對長姐口味。”銀冬說著,索性伸手拿過來,攪動幾下,親手舀了一點,送到銀霜月的唇邊。
“長姐嗓子不好,快喝點潤潤。”銀冬一雙眼殷殷切切的看著銀霜月,不同於他任何時候的模樣,他看著銀霜月,那雙無辜至極溫潤有餘的雙眼,彎彎的垂下來,活生生像兩彎垂著的月牙,帶著明顯的鉤子。
這當然不是刻意,若是他此刻見了自己的模樣,必然會立刻收斂,但是銀冬無論再如何算計,卻還是掩藏不住生而為人所無法時時自控的情緒,那便是心中所思所想,所渴所愛。
好在他無論表情多麼的春情蕩漾,在銀霜月這裡不亞於媚眼拋給瞎子看,在她的眼中,冬兒就是冬兒,無論什麼樣的眼神和表情,對她來說並無區彆。
尤其是此刻,她根本無暇去注意銀冬的神色,隻是看著湊到嘴邊的血紅色的甜羹,再也壓製不住翻騰的胃袋,“嘔……”的一聲,推開了銀冬的手,捂著嘴跑到了隔間,扒著剛剛倒過的痰盂,又嘔了個昏天黑地。
甜羹被推撒了一點,落在了銀冬的手背上,銀冬看著銀霜月的背影,嘴角露出了一點壓不住的笑。
他慢悠悠的將碗中的甜羹倒在了門口處盛裝臟汙的小桶中,將手背上的紅色甜羹湊到了自己的嘴邊,伸出同樣鮮紅的舌尖舔掉,這才又伸手倒了一杯茶,端著也朝隔間走去。
銀霜月肚子裡的那點東西,早在回程半路的時候就已經倒空了,這會兒嘔出的都是清水,銀冬端著茶杯進來,這會兒是真的關切起來,因為他已經確定,長姐這一次,記憶肯定很深刻了。
“長姐,你怎麼了?”銀冬一手扶著她的後背,一手將茶杯遞過去,“快喝點水漱漱口,我這便命人去傳太醫。”
他站在銀霜月的身後,幾乎是半環著她的身體,從身後將茶杯遞過去,說著命人叫太醫,卻根本沒有動,而是魔怔一樣的垂頭,將鼻尖湊近銀霜月的發頂,輕輕吸氣。
銀霜月接了茶杯趕緊喝了漱口,壓下惡心勁兒,連忙回手抓住銀冬,“不用不用,”銀霜月低聲說,“我沒什麼不舒服,一會兒就好。”
銀冬被她抓住手臂,順勢走到她的身前,取了隨身帶的錦帕,給銀霜月擦嘴角的水漬。
銀霜月難受的皺著眉,滿臉脆弱,手按著難受的胃口,根本未曾注意到兩人離的實在是太近了,也根本未曾注意到,銀冬的動作,早已經逾越了兩人該有的距離。
好在銀冬隻嘗得片刻的親昵,到底是知道自我克製,不著痕跡的拉開兩人距離,說道,“我扶長姐去床上躺一會兒,待傳了太醫過來仔細看過,再進食。”
“我沒事的。”銀霜月苦笑,“哪有那般嬌氣。”
她歎口氣,被銀冬攙扶到了裡間,坐在床邊上,將今天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銀冬早就知道她見到了什麼,但是聽著的時候,很適時的做出了震驚的模樣。
但是在最後銀霜月斷定自己天煞孤星的時候,卻立刻反駁,“長姐莫要相信姓廖的說的話,他頂多會看個星辰位,批命不過信口雌黃。”那本就不是真的,銀冬也不允許那是真的。
“長姐,冬兒一直都在你身邊,何來的孤星之說?”銀冬說,“我因著長姐的才得以走到今天,試問這天下誰能養出帝王?又何來天煞?莊郎官的事情我定會好好徹查,長姐安心便是。”
銀霜月秀眉輕蹙,脆弱更加襯托她的眉眼分外婉柔,銀冬看的有些挪不開眼,藏在衣領中的喉結輕輕滾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