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龍柱是龍臨殿外的通天柱,象征著天家威儀,有承天啟地之意,粗壯非常,四人勉強合抱。
銀霜月說完之後,捏著筷子的手也僵住了,盯著自己盤子裡麵的青菜,沒抬頭,麵色就從耳尖開始一直紅到頭蓋骨。
有時候真的不能一心兩用,她自從入宮以來,這種嘴沒把門的毛病已經克製了許多……要麼她還是剃頭算了。
銀冬一直咳個不停,麵色也不知是羞的還是咳的,比銀霜月的還紅的厲害,單手扶著桌麵,頭都要扣在湯碗裡麵了,咳的要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似的。
銀霜月聽著他停不下來了,紅著臉關切的抬頭,恨不得現在就念一聲阿彌陀佛遁入空門,聽聽她剛才說的是人話嗎。
“冬兒,”銀霜月憋紅著一張臉,到底還是起身走到銀冬的身後,在他的後背上捋順著,伺候的婢女端過來了水,銀霜月接過,遞給銀冬,銀冬一連喝了兩碗,這才壓住了咳。
兩個人又重新坐回了桌邊,麵色都收斂的有些過頭,沒有先前的輕鬆,而是有些凝重。
相對著悄無聲息的吃東西,氣氛一度非常的尷尬。
銀霜月低著頭,絞儘腦汁的想著話題,這樣不說話實在是太彆扭了,但是她說了那句話之後,現在滿腦子都是盤龍柱,她本來根本沒去在意晨起時候的意外,卻現在真的是揮之不去了。
銀冬悄無聲息的觀察著銀霜月的表情,見她萬分糾結,笑意有些壓不住。
他很想問長姐,關於盤龍柱的事情。
但是他萬萬也不敢問出口,沉默了一會之後,為了不讓銀霜月為難,主動轉移話題。
“長姐,”銀冬聲音如常的開口,“莊郎官的事情,其實你不用太過自責。”
銀霜月抬頭,銀冬順勢說道,“我在命人徹查莊郎官的意外之死之時,還查到了其他的。”
銀冬裝作麵露猶豫,銀霜月表情微微變化,想起了先前的那幾任備選駙馬的事,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道,“不會他也犯了罪?”
銀冬將嘴裡的食物咽下去,放下筷子,點了點頭,“靖陽水都手腳不乾淨,莊郎官在靖陽稱王稱霸,沒廢什麼力氣,就打聽出了他的惡行,強搶民女民婦八人,他的妻妾,比我後宮中的妃子還要多,兒女三十餘人。”
銀霜月倒抽一口涼氣,這涼氣順著她的喉嚨進去,遊走過五臟六腑,連骨頭縫都走遍了,捏著筷子的手微微顫抖,猛然想起了寺廟中老住持的話,說他不渡惡鬼。
惡鬼……莊郎官他……
銀冬見銀霜月似乎打擊有些大,越過桌子,順勢抓住了她捏著筷子泛白的手,“所以長姐無需再自責,他即便不出意外,也必死無疑。”
銀霜月實在是太震驚了,都沒有察覺到,銀冬說到“必死無疑”四個字的時候,神色陰冷至極。
她好一會才輕歎一口氣,“那靖陽水都現如今已經拿下了嗎?”
銀冬借著銀霜月還神思不屬,抓著她的小手緩慢的搓揉,“沒有,馬上就是秋運,糧草過靖陽,我準備令他先行放鬆戒備,屆時將他的黨羽一起連根拔起。”
銀霜月點頭,“是該這樣。”
她看向銀冬,突然間感覺麵前的這個弟弟,是真的長大了,他已經成長為一個殺伐決斷的真正帝王,已經不再是那個流落在外時,要依靠她才能吃一口飯的,整日粘著她的小尾巴了。
他早就沒有任何的地方需要她擔憂,她這個狗屁命格,能帶給他的,隻有這樣的麻煩而已。
銀霜月一時心中百感交集,最後竟然又想起老住持的那句話。
或許剃頭,還真的是她最好的歸宿。
左右也嫁不出去,何苦做個老公主留在帝王的後宮之中鬨笑話,不若把頭一剃,一腳邁出紅塵,她便算是掙脫了這不屬於她的身份,不必關在四角高牆之中,她便能夠到處行走,她當年想要買一處大院子,收留無處可去的孤苦棄兒,現如今實現應該不難。
銀霜月便是在這瞬息的功夫,竟然有種豁然開朗之勢。
銀冬眼見著她原本鬱鬱的眉目舒展開來,滿心的不解,又用拇指勾了勾銀霜月的手心,故意道,“長姐不必憂心,這幾日我正在挑選中秋宮宴上的世家公子,定然會為長姐尋一位最優秀的駙馬。”
銀霜月手心一癢,思緒被打斷,回神聽到銀冬的話,連忙擺手,“還是不要害人了。”
她拍了拍銀冬,銀冬從善如流的縮回手,“長姐這說的是什麼話,那些人本就死有餘辜,又關長姐何事?難不成是誰妄言傳入了長姐的耳朵,我定然……”
“冬兒,”銀霜月打斷他,“作惡確實不可姑息,但你莫要忘了水至清則無魚。”
但凡身居高位自小富貴,哪有兩個是真的兩袖清風?哪個世家公子不曾年少胡混。
若是真要細細查來,逐個整治,怕是滿朝大臣,剩不下幾個,哪家後宅無陰私啊。
銀冬抿著嘴,滿臉認真的點頭,銀霜月雖然大字不識幾個,卻真要論起,卻是她教養銀冬長大成人。
銀冬在深宮中學儘陰毒手段,可那些被人世人稱頌的寬厚品德,都是銀霜月耳提麵命手把手的教他處事,她教給銀冬的或許算不上什麼治國大道,可話糙理不糙,銀冬向來都是很聽信的。
不過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銀冬自然是懂,他不光懂水之清則無魚,還知道如何攪混水,再渾水摸魚殺來儆猴。
隻不過這些自然不能讓銀霜月知道,至於那些不幸被抓的“魚兒”,誰教他們礙眼,還膽敢打他長姐的主意呢。
銀冬一副虛心受教的樣子,銀霜月有些欣慰的勾了勾嘴唇,命婢女們撤掉了膳食。
銀冬卻還不肯走,到了前廳同銀霜月一起飲茶,話題扭來扭去,便總算是扭到了真正的點子上。
“長姐,莫要胡思亂想,”銀冬說,“不過……不知長姐喜歡何種品貌的男子,同我說說,也好給長姐留意著。”
“不了吧,”銀霜月真的不敢再相看了,可她是真的架不住銀冬磨,好一會哭笑不得道,“我不是早早便同你說過嗎?喜歡為人純善,身體魁梧的,樣貌嘛,粗獷陽剛的最好。”
銀霜月每說一句,銀冬的眼神便深沉一分,他確實早早便問過,隻是時隔這麼久了,他想要再問問,長姐是否有一些改變。
他竟然一樣都沒有符合的,銀冬牙根有些癢癢,他就是知道長姐對他全無心思,才從不敢暴露哪怕一丁點想法,可兩人朝夕相處這麼久了,長姐的偏好,還竟然一點也改變。
“可是先前兩位公子,還有莊郎官與這要求並不搭邊,為何長姐也願意?”銀冬幾乎咬牙切齒,他當時是專門按照同自己相似模樣選的,為的便是試探長姐,記得當時長姐同意了他嫉妒到要瘋,又高興的發狂。
“那不是沒得選嘛,”銀霜月無奈的聳肩,“我這個命格,還挑什麼品貌啊。”
銀冬垂頭,咬緊了牙,側臉的弧度繃的幾乎淩厲,他很想說——你想挑也沒得挑!這輩子除他之外,休想有其他男人!
但是他不敢。
銀冬是真的不敢,不敢戳破銀霜月的偽裝,不敢去暴露自己的思想,因為皇帝是不可能同長公主在一起的,若是剝奪了長姐長公主的身份,銀冬便再也沒有理由能夠束縛她在身邊了。
沒了這層姐弟束縛,更沒她的喜愛,他靠什麼留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