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冬僵愣成了個小傻子, 銀霜月卻隻是在測試他的體溫。
冒夜而來, 身上寒氣未儘, 卻比她這個從被窩裡麵起身的人還要熱,這一次高熱總不是假了, 滾燙的厲害,銀霜月又看著銀冬眼睛發直,一副燒傻了的樣子, 頓時心裡就不好受起來。
銀冬這次真的是慌的厲害, 他以為長姐真的下決心不理他了, 他病的那麼厲害,她都不肯來看一眼, 銀冬委屈死了。
銀霜月睜開眼的一瞬間,銀冬是慌亂的, 今天來他根本沒讓人點香,隻是想要看看長姐便走的,隻是剛才沒忍住……
銀冬以為長姐會趕他走,卻不曾想銀霜月試過他的體溫之後,出口雖然是斥責的話,卻是在關心他。
“高熱不在自己寢殿待著, 三更半夜溜門撬鎖的,這是要做什麼?”銀霜月鬆開銀冬, 轉身麵對他, 表情和語氣都不太好的問, “可吃過藥了?怎會這樣燙?”
銀冬坐在床邊上, 還保持著和銀霜月貼頭的那個姿勢,看著銀霜月的眼睛有些發直。
銀霜月嘖了一聲,屈起手指,用骨節敲了下他的額頭,語氣稍有緩和,“燒傻了嗎?”
銀冬卻順勢抓住銀霜月的手,眼圈悄無聲息的紅了。
“長姐……你還在生我的氣嗎?”銀冬捏著她的手指,輕輕的掐了掐。
銀霜月其實根本也沒生氣,隻是想要徹底斷了他的念想,見他眼睛紅紅,鼻尖也不知道是燒的還是要哭,也紅紅的,有點敗陣的趨勢。
“你還有沒有點出息了,好歹都當了皇上,怎麼這麼愛哭。”銀霜月不說他眼淚還在眼中積蓄著,她一說,銀冬睫毛一撲閃,霎時間就掉下來了。
“長姐彆生我的氣了。”銀冬慣會利用自己的模樣,利用銀霜月的軟處。
這些天他確實消瘦了不少,棱角更加的鋒利了,這種改變若是站在女子的角度來說,或許更加的吸引人,但是站在銀霜月的這個“老母親”的角度來看,那就是銀冬看上去快要瘦成骨架子了。
銀霜月微微皺眉,盯著銀冬看了片刻,說道,“你除了自己抖成風寒之外,難不成還嘗試絕食了?”
銀冬:……
銀霜月糟心的起身,開口招呼隔間的平婉,到如今她也真的沒什麼好藏著掖著的,因為她已然發現,她身邊所有的人,都是銀冬的人。
就從銀冬溜門撬鎖的從後殿進來,偏殿的平婉沒聲息,連暗中守衛的死士也沒聲息,銀霜月便知道了他們效忠的不是她這個主子。
“平婉,去準備步輦,送陛下回宮。”銀霜月朝著隔間吩咐了一聲,便自顧自的將屋中的蠟燭點著了,頭也不回對銀冬說道,“你還在高熱著,不宜到處跑,回自己寢殿好好休息。”
銀霜月想說明日我去看你,可是話到嘴邊,想起了銀冬那心思,和他半夜三更的跑來這裡,這話便在舌尖轉了一圈,又被她原封不動的咽下去了。
銀冬心裡一著急,連忙起身,想要再說兩句好聽的,裝裝可憐,但是他這次病是真真切切的,又因為胃口不好體力耗儘,平日倒還好,這半夜三更該休息的時候不休息,情緒再激動,加上起的猛,頓時眼前一黑……昏過去了。
是真的昏了,直接從床邊倒下,還是倒黴催的以頭搶地。
銀霜月聽到“咚”的一聲,倒水的手哆嗦了一下,轉頭的瞬間還想著這小崽子又是作的什麼妖,卻轉頭一看銀冬摔在地上,急忙扔了茶壺跑過去。
她將銀冬扶起來,查看了一下,得虧是他倒下的時候腿先軟,又下意識在床邊扶了一把,頭磕的不嚴重,還將他給磕醒了,隻是被銀霜月扶起來的時候,眼睛半睜,眼神渙散,真的把銀霜月給嚇壞了。
她方才便開口喊了隔間的平婉,但到這會兒人也沒出來,銀霜月捧著銀冬的臉拍了拍,看了隔間一眼,又喊了一聲陛下昏倒了,眼見著一直裝死的平婉,火速衝了出來——
她一見兩人這姿勢,立刻道,“奴婢這便去傳太醫!”說著十分痛快的一溜煙跑沒影了。
銀霜月朝著她的背影瞪了一眼,無暇去顧忌她剛才叫人不出來,銀冬一摔她便比鳥飛的還快的事情,捧著銀冬的頭摸了摸,還好,沒磕出包來。
“冬兒,你感覺怎麼樣,頭疼嗎?還是暈?”銀霜月滿臉焦急,“你說說你這個身體,不好好休息,還半夜朝外跑什麼……”
銀冬這會功夫真的顧不上裝了,難受的要命,胃袋裡不知道是進食太少喝藥太多,還是剛才磕到頭磕的,一陣陣的翻滾,想吐。
於是又是一陣兵荒馬亂,不過最後銀冬沒有留在含仙殿,這裡到底不如銀冬的龍臨宮舒服,銀霜月大半夜裹了大氅,坐著軟轎,親自將銀冬送回了龍臨宮。
銀冬病的難受,更希望銀霜月在他的身邊,拉著她袖口,眼中水蒙蒙的看她,銀霜月哪裡能抗住這個,整整圍著銀冬轉了一晚上,天亮了,才精疲力儘的趴在床邊上昏昏欲睡。
銀冬折騰了一晚上,清早上睜開眼,嗓子啞的快要趕上銀霜月了,皺眉正想叫人,卻一側頭,看到銀霜月在床邊,頓時眉眼舒展,甚至連難受都減輕了許多。
他坐起來,忍著頭昏腦漲起身,蹲在床邊上,輕輕的給銀霜月去除鞋襪。
正抱著她的小腿朝床上挪的時候,看到銀霜月細白腳腕上的一道疤痕,頓時心頭一動。
銀霜月身上的每一個傷,銀冬都記的無比清楚,這一個卻是尤其的清楚。
那段日子被刺客追殺,秋末時節,他們兩個漫山遍野的躲藏,卻因為不懂得掩蓋痕跡,很快被其中一人找到。
那片山很古老了,樹木參天,坑洞繁多,正值秋末初冬的季節,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層樹葉,坑洞中生長的蒿草高的幾乎和地麵齊平,洋洋灑灑的樹葉落上去,根本看不見哪裡是平地,哪裡是坑洞。
兩人被追的慌不擇路,便是這樣一腳踩到了坑洞之中,銀冬被銀霜月護著滾下去,緊緊的捂住了嘴。
許是天不亡他們,秋風瑟瑟,在他們落下去之後,帶動了樹葉,又密密實實的將那坑洞覆蓋住,兩人因此躲過了一劫。
可是一直到兩個人在坑洞中待了半天,確保外麵人徹底走了,黃昏日落爬出來的時候,銀冬才發現,銀霜月在跳下去的時候,被尖銳的乾樹根紮穿了腳踝,血和樹葉糊在傷口,銀冬當時還不曾懂得掩蓋的表情,嚇到麵無人色。
他們太窮了,這樣重的傷根本看不起,那段時間,也根本不能露麵去人多的地方,到處都是找他們的人。
銀霜月那一次是硬扛過來的,全賴秋末天氣涼爽,傷口並不太容易潰膿,但是在那之後,足足有漫長的兩年時間,銀霜月走起路來,都是一瘸一拐的,即便是不明顯,卻也差點就殘疾了。
銀冬回想起這些,心一陣陣的揪著疼,到如今每逢陰天下雨,銀霜月必然會傳太醫,銀冬默默的將所有上好的藥材送入她宮主,卻再好再珍貴的東西,也醫治不好這些沉年舊傷,她一介女子,身上的傷光是銀冬記得的大傷,便幾乎密布周身,比戰場上殺伐多年的將軍還要疤痕累累。
銀冬心念顫動,默默的低下頭,珍而重之的用唇輕輕碰銀霜月的腳踝,心中卻在想,其實長姐就是戰無不勝的將軍,是他一個人的大將軍。
銀冬回憶起往事,正心痛難忍,哪曾想銀霜月突然驚醒,有些迷茫的睜開眼,然後突然坐起來看向銀冬。
銀冬正抱著她的小腿,蹲在地上親吻她的腳腕,看上去……有些猥瑣。
銀霜月:……
她第一反應,是銀冬又犯病了。
但是隨即感覺到腳背上溫熱的水滴,又見他抬起頭來那能將人卷入其中纏到粉身碎骨的激烈情愫,銀霜月不知道為什麼,沒來由的心頭一跳。
自然不是心動,而是心疼。
有這麼喜歡她嗎?喜歡到要去親吻她的腳。
銀霜月有些頭皮發麻的挪開自己的小腿,輕了輕嗓子,避開他的視線,說道,“你怎麼又下地了,快上床躺著好好休息。”
“我隻是……”隻是想要幫長姐除掉鞋襪鬆快一些,好讓長姐上床好好睡。
銀冬本想這樣解釋,但是見銀霜月躲避的神色,心思一顫,似乎看到了一點希望的曙光。
於是銀冬沒有起身,而是半跪著朝前挪動了一些,雙手按在銀霜月坐在床邊的膝蓋,側頭枕了上去。
“長姐……”銀冬輕輕的叫了一聲,什麼也沒解釋。
果然這一聲,聽在原本就誤會銀冬的銀霜月耳中,刻意拉長的調子,明明聲音不大,卻震的她有些暈。
她神色複雜的垂頭看向銀冬,他明明已經長了這麼大了,麵對朝臣的時候,銀霜月也不是沒有見過,氣場與手腕,都讓她無比的欣慰。
但是不知為什麼隻要一見到她,就完全變了個人,從前未曾發瘋的時候還好些,隻是乖,懂事,愛笑。
可是自從他開始發瘋,這感覺越發的像個黏人的妖精,直纏的人呼吸不暢。
銀霜月壓了下亂糟糟的情緒,低聲帶著嗬斥意味,“你快起來,是嫌病的還不夠重?”
銀冬很聽話,依言起身,坐在銀霜月的身邊,看著她。
“看我乾什麼,時間還早,再躺一會,”銀霜月用手背貼了貼銀冬的額頭,“不太熱了,你餓不餓,睡不著不如吃些粥,一直在溫著呢,我去給你端。”
卻沒等銀霜月穿上鞋子,銀冬拉著她的袖口,聲音乾巴巴的說道,“不準。”
“什麼?”銀霜月一頓。
銀冬眨巴了下眼,又說,“用手試,不準。”
銀霜月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什麼,頓時哭笑不得,“好好好,”接著攬過銀冬的脖子,用額頭貼了下他的額頭,“這樣行了嗎?小祖宗?”
銀霜月正要退開,卻被銀冬捧住了臉,“熱嗎?”他問。
銀霜月沒有被他轉移注意力,也察覺到了他想乾什麼。
銀冬湊近的時候,銀霜月的內心是抵死掙紮了一番的,反正被他啃一下就和被狗舔了的感覺差不多,銀冬這樣難受,歸根結底因為她,瘦的厲害還吃不了多少東西,風寒這玩意嚴重了也是真的會死人的,若不然就讓他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