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亭再度長歎一聲, 給銀霜月的心頭最後敲下一擊,“我也曾勸說過陛下,莫要如此機關算儘,耽誤長公主大好年華, 是為虧德啊。”
胡敖同他身邊副將, 一時間都被這個真相給震驚到, 這固然是合情合理的說法,畢竟銀霜月這個身份,配上這個命格, 鏟除一些高官氏族,再合適不過。
試問這皇城唯一的長公主, 盛寵深重,娶之便平步青雲, 又生得貌美秀雅,誰人能不心動?
可長公主可是在皇帝少年時, 親手將他帶大,算是他半個親娘, 如此利用, 消耗她大好年華,令她背負克夫名聲, 受天下百姓忌諱恥笑, 也太過陰損。
銀霜月並不想去相信, 可是當局者迷, 她又對著銀冬心聾目盲, 但她也不是個天生的傻子,一旦跳出那個境遇之中,這些話便如同當頭棒喝,再是不想相信,卻也無論如何去想,都確實令人心驚。
她覺得大概是自己的四肢被束縛得有些久了,已經全部麻木,血液被繩索阻隔太久,以至於她四肢開始逐漸變冷,她環視了一圈黑漆漆的小屋子,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廖亭說的確實是真,但是皇帝會如此的根本原因,卻並不是借用弱女子排除異己,而是更加不為人道的隱秘。
而且廖亭這樣說也是有原因的,他自然不可能真的跟著胡敖去弑君,長公主陰差陽錯被抓,他難逃乾係,需得想辦法營救,找準時機給皇帝那邊通風報信。
這般將長公主說得淒慘,一來可以減輕胡敖的仇視心理,令長公主不至於遭太多罪,二來若是她此刻醒著,也就順便要她知道真相,再找機會單獨說話,設法讓長公主同他站在同一陣營,等到長公主救出,他不光能在皇帝那裡立功,又對長公主有救命之恩,兩全其美。
而長公主得知的真相,無論是否相信,都必然會對皇上有所警惕,到那時,知道真相的他就是長公主身邊的近臣,皇上在意長公主,自然也就不會輕易地動他。
一舉好多得,廖亭也算用心良苦。
胡敖震驚了半晌,更加地對皇帝深惡痛絕,“這般行徑,恩將仇報,心思陰毒至此,如何配為人君?!”
他手握掛在腰側的長刀,看向皇宮方向,一字一句道,“我必手刃狗皇帝!為天下百姓除害!”
廖亭抽了下臉,麵上做同仇敵愾狀,實則心道就你?
他早就看過胡敖的星辰位,灰暗無光,還纏繞著不詳血色,正氣已然被遮蓋,如何與璀璨的帝星爭輝?
“可那狗皇帝如此狼心狗肺,屋子裡那長公主做誘餌,真的能夠奏效”胡敖副將京源再度開口質疑。
這一次不用廖亭編瞎話,胡敖冷笑一聲回答道,“自然奏效,畢竟這是當朝長公主,狗皇帝那副賊心爛肺,總要在天下人的麵前遮掩,況且這樣好用的棋子,折損未免太可惜了,咱們隻要做好充足準備,隻管等著他自投羅網。”
胡敖表情桀驁,“小皇帝未免太小瞧人,沙場十幾年,用那幾個埋伏的小崽子們,就想要取我性命,哼,狂妄!”
京源聞言連忙順杆爬,“大將軍勇猛無雙,這還未曾回到軍營,若不然振臂一呼,西北軍無人不應,等到咱們取了那皇帝狗命,便回西北帶著兄弟們反他娘的!”
這話說得才是狂妄至極,西北軍不過才幾萬,皇帝繼位以來,已經屢次用各種理由,將各地駐守的軍權拆分,現如今,可不僅有西北,還有東北,南北,正北軍。
一個北邊國境,一分為四,且鎮守將軍全都是孤絕之人,甚至相互之間還有齟齬,絕無聯手的可能,軍中還設監察官,無甚其他權利,專門看顧記錄主將言行,二十萬大軍分四股軍鎮守西北,戰時相互照應,不戰相互監督,現如今其餘三軍早已接到關於胡敖處置的密旨,他縱使跑了,卻膽敢回去,才是真正的天羅地網。
可是聽了副將的妄言,胡敖卻沒有阻止,麵上還露出得色,廖亭垂首,掩住哂笑,也附和道,“那是自然,大將軍向來在軍中威望甚高,振臂一呼,將士們必然應和。”
胡敖被馬屁拍得舒坦了,又有了銀霜月的這個把柄,心中有了底,甚為高興,並且真的因為廖亭的說法,對銀霜月的敵意減輕不少,開口道,“既然同為淪落人,待長公主醒過來,本將親自去同她商議聯合之事。”
廖亭對於胡敖突然自稱本將,牙酸不已,都是個被追殺的落水狗了,竟然還以本將自稱,這是被吹得不知東南西北了。
但是卻還態度恭敬道,“這種事情,怎好勞煩將軍,我來同長公主說便是。”
他還要找機會拉攏,並且同銀霜月說明厲害,讓這個大老粗去了,還不搞砸了。
胡敖卻以為廖亭在奉承他,他在軍中多年,確實威望極高,被奉承慣了,很是受用廖亭這幅嘴臉,笑道,“那便有勞國師。”
說罷,帶著他的副將離開了。
廖亭對著他走的方向躬身,待他走遠之後,極小聲地啐了一口,這才朝著銀霜月所在的小屋子走過去。
銀霜月早就沒再聽外麵的人在說什麼,而是心中對於剛才聽到的事情,反反複複假設推敲,但是無論如何,都是那個她最不願意相信的說法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