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銀霜月第一次這麼嚴肅地叫他名字,隸術愣了一下,被銀霜月這樣看了一眼,莫名的臉上就火辣辣起來,想起那時在河邊她動怒的時候打他的那一巴掌,隸術頓時有些激動得難以自抑。
“我……我……”隸術抓著銀霜月的手,“我大概是愛慕雨娘,我知道這樣非常地唐突,我克妻的事情想必你也聽說了,我並沒想怎麼樣,我生平從未對一個女子這樣過,是想著,若不說與你聽,將來我一定會後悔……”
他說完之後,就神色癡癡地看著銀霜月,有那麼瞬間,銀霜月都要信了,因為他的視線,和銀冬看著她的視線竟一模一樣。
不過片刻之後銀霜月笑了,語調還算低柔,可說出的話卻有些咄咄逼人,“可你救了我性命,現在卻跟我說這些,難道不是想要逼我以身相許嗎?”
“怎麼會!”隸術激動地站起來,“自然不是,雨娘你莫要誤會……”
銀霜月第三次打斷他,“如果我說我願意呢?”
隸術整個被定格。
溧水沿岸遭了幾十年不遇的暴風雨,房屋倒塌,傷人無數,還有不幸罹難的人,做工的被迫停工,原本眾人個個都愁雲慘淡。
但是今日來,溧水沿岸包攬了所有來往夥計的那個工頭隸術,最近有了喜事,狂風暴雨之中救出的人,成就了一段患難見真情的佳話,隸術新婚大喜,不光包了所有滯工的錢,還提前幾日便大擺流水宴,整個南川有小半百姓都到場湊熱鬨,連乞丐和這場災難遭難的流民,都一並招待,自掏腰包安置,一時間那小工頭,成了南川的大善人。
這本來是一段應當流傳的佳話,隻是這佳話中主人公隸術生得還算不錯,但是另一位主人公卻是長得十分對不起看客,有在宴席間見到的,無不唏噓,這哪是什麼郎才女貌的風月佳話,這是分明是臭不要臉的老牛吃嫩草。
即便是隸術本身也不怎麼嫩吧,可好歹也算是在溧水邊緣有頭有臉的,合該是匹配個嬌娘子才是啊,這即將新婚的婦人,簡直用一句話就能形容——腰粗腿短大屁股圓臉。
但是見兩個人來往在席間的時候,隸術對其卻是十分地嗬護喜愛,麵上笑容不斷,對著那張老臉傾身說話,必然是輕聲細語,怕嚇著一般。
眾人唏噓之餘,又開始私下議論,這隸術為什麼要娶這樣一個老媽子?難道是因為克妻的關係?或者是他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癖好?
隸術原本妻子的兩個娘家也來了,參加前女婿的宴席,不可能是慶賀,分明是來找茬的,他們女兒雖然沒能活著,但是這些年,隸術一直對他們都很照顧的,本來是心有不甘,畢竟隸術優秀有目共睹,能賺錢,又從來不會亂敗,憑什麼他們女兒無福消受,其他人就能撿現成的!
但在看到依舊沒有恢複本來模樣,裝扮成婦女樣子的銀霜月,他們都沉默了,兩家四個老人還都頗為彼此同情,甚至還拚個桌喝酒,席間兩家的老頭子喝醉了,吐了真言,這隸術哪是在娶妻,娶了這麼個比前丈母娘看著還老還醜的,這分明就是因為之前克死了兩任妻子在自苦啊!
對於外人如何說,隸術當然不在意,銀霜月對他來說,一直是吸引他探知的寶貝,先前多番示好她都無動於衷,越是這樣,隸術越是好奇,越是被吸引,越是想要扒下她偽裝的皮囊看看,她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但是半年了,這個女人意外地心誌堅定,隸術也是在暴風雨來的時候,突發奇想,沒想到她真的上當,他再冒險去救人,果然成功讓她動容了。
其實那天故意讓人喊了那麼一聲讓她朝回跑,他再出現去救,那種情況之下,他也是冒了生命危險的,他向來嚴密謹慎,親手折磨死兩任妻子,卻沒讓任何人察覺懷疑過,能為了打動銀霜月做到這種程度,某種角度來說,他對銀霜月,是真的喜歡了。
這婚期前開的流水席,其實是銀霜月的主意,她不曾要任何的彩禮,也要隸術省略了各種繁瑣的禮儀,隻說自己已經無父無母,也沒有家人,很多事情都不必了,唯一的願望,是希望這場災難中受難的人,能夠得到一些實惠,又說自己身如浮萍,對他們感同身受。
銀霜月溫柔起來,能讓銀冬那樣涼薄刻在骨子裡的人都軟腳發瘋,何況隸術不過是個普通的變態,被銀霜月一番溫柔軟語半威脅半哄勸,差點把自己這麼多年攢的老底子都給掏了。
婚期草草定下,但是提前婚期幾天就開始擺流水席,比南川的官老爺娶親,譜擺得還要大,但因為這是做善事,所以南川官老爺也到了場,還留了很客觀的禮金,被這官老爺一帶,平時裡那些一毛不拔的商賈們,也都來捧了場,扔了不少的禮錢,幾天算下來,竟然沒虧上多少。
隸術更加地覺得銀霜月心地善良持家有道,尤其是她不是一味的柔軟,兩人私下的時候,她的眼神總是帶著不甚明顯的煞氣,這常常讓隸術毛骨悚然,沉寂多年的不爭氣家夥,也能被銀霜月一眼就能看得起立。
是的,隸術確實是有毛病的,還不是什麼小毛病,是但凡男人都難以啟齒的不舉。
他天生聰慧過人,在娶妻之後,外人前無論對妻子還是妻子的娘家,幾乎有求必應,但是關起門卻是個折磨人的惡鬼,自己無法人道,他就用儘各種辦法折磨人,聽著女子痛苦叫聲,才能酣然入睡。
小女子總是見識少的,且成婚之後被丈夫苛待打罵在這個世上屢見不鮮,一般的女子都是會選擇隱忍,即便是跑回了娘家,娘家人也會跟著勸阻,沒人會支持她和離,嫁出去的女子總是在弱勢,很少有人幫著出頭,隸術又對丈人丈母娘體貼備至,更讓女子的立場變得低進塵埃,連回娘家,都變成了使小性子,隸術因此變本加厲,兩任妻子最後都是在絕望中香消玉殞。
但饒是如此地折磨人,隸術也從來都沒舉起來過,直到那一次,他被銀霜月突然變臉,滿臉狠厲地抽了一巴掌,他才第一次知道,情動想要一個女人,是什麼感覺。
再加上銀霜月假扮成婦人,窩在這窮鄉僻壤,隸術在容娘那裡早早就將銀霜月的底套出來,卻並不相信那種說法,他特彆好奇銀霜月身上的秘密。
尤其在那夜他冒險把人救了,發現這個女人容貌堪稱絕豔,隸術就更好奇,更加地迫不及待,甚至覺得這女人,是老天爺給他的禮物,所以他此刻表現出的珍重,也不是裝的,是真心實意。
一輪酒宴撤下,銀霜月腿還沒完全好,被隸術扶著進了屋子,隸術十分貼心地給她倒水,在她坐下之後又是揉肩又是捶背,狗腿的不像個即將成婚的夫君做派,活活像個伺候人的小太監。
銀霜月被伺候習慣了,沒有任何的不適,淡定喝水,垂眼麵色可沒有在外的時候好,她利用隸術賑災,還想處理了這個禍害,自然再是偽裝,在他的麵前卻也難免流露出些冷意。
銀霜月先前還克製著一些,怕隸術有所察覺,但是幾天下來,她發現,隸術似乎就喜歡她冷,她瞪他一眼,他能高興得語無倫次。
變態果然就是變態,銀霜月已經托鎮上的工匠,勉強將她的簪子修好了,隸術這賤到骨頭裡的樣子,不知道被自己勒死的時候,會不會高興地叫出來。
哎他娘的,都怪國師那個禍害,給她掐算出了個什麼引煞之體,銀霜月對於自己專門吸引這種變態也很無奈,偽裝成這樣子還招煞,處理了隸術之後,她乾脆找個深山裡麵的小破廟,剃頭當尼姑了此殘生算了
就是不知道她手上沾染的人命和鮮血,會不會讓神佛忌諱,再一個天雷劈死她。
銀霜月解了渴,收起亂糟糟的思緒,心中綿長地歎了口氣。
“你彆忙了坐下喝杯水吧,”銀霜月垂眼,聲音寡淡地對隸術說。
豬沒殺之前,總要給些好吃的,銀霜月忽冷忽熱,把隸術吃得死死的。
隸術連忙坐下,像聽了王母娘娘命令一樣,乖得要死,舔著笑臉對銀霜月說,“雨娘,你可餓了?我叫人給你留了糕點。”
銀霜月沒吭聲,隸術等了一會,她才慢吞吞地開口,“今日我又見有些流民過來,衣衫襤褸,十分可憐,那其中,還有幾歲的孩童……”
銀霜月看向隸術,突然開口,“夫君,你說,再加些宴席可好?”
隸術讓她叫得一個哆嗦,水從嘴進去,從鼻子出來的。
扶著桌子,一陣昏天暗地地咳,銀霜月端著茶盞看他咳到滿臉血紅,也沒動一下,隻是冷冷地看著,但是隸術卻根本不在意。
好容易止住了咳,彎著腰走到銀霜月的身邊,將她抱進懷中,閉上眼睛,笑著說,“娘子如此心善,倒是讓為夫慚愧不已。”
銀霜月沒動,任由他抱著,將水杯放在了桌子上,心裡卻在吐槽,這隸術的口味忒重,她還是婦女裝扮,他就抱上來這般說話,也不怕做噩夢。
“若是我最開始,遇見的就是娘子該多好……”隸術擁著銀霜月,心中從未有過的寧靜,銀霜月給他的歸屬感,是他一生,在他早死的母親身上,都從沒有體會過的。
隸術覺著自己不是天生的變態,隻是任誰有個爛賭的母親,輸沒了錢便將人領到家中做那等苟且之事,絲毫不避諱當時還是孩童的他,還會在那之後毒打他,都是會心裡扭曲的吧。
隸術親手將母親勒死的時候,心裡也是這般的寧靜,以為一切都結束了,但是後來娶了妻子,他才知道,一切都是噩夢的開始,他已經無法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了。
他喜歡溫柔的女子,因為那看上去和他的母親不一樣,但是一直到認識銀霜月,隸術才知道,他或許喜歡溫柔的女子,那是他童年時候對於母親的美好憧憬,卻從未得到過。
在某種程度上,他也憎恨著溫柔的女子,那是他曾經得不到的,而他縱使親手勒死了母親,結束了噩夢,卻還是從骨子裡,透出腐爛的期待,扭曲地期待著她動輒打罵的母親,能對他有片刻的溫柔。
這些東西,在成長的過程中無論如何去剔除,都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的如影隨形,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張牙舞爪地卷土重來。
而銀霜月的出現,無意間填補了他附著在骨子裡麵所有的期待,她的沒來由惱怒,和突然的溫柔,都讓隸術在渴求和得道之間欲生欲死。
“會再加宴席的,”隸術說,“我還有一處宅子,雖然年久失修,但暫時住人,還是可以的,”
銀霜月伸手抱了抱他,拍著他的後背,“我替那些難民謝謝你了。”
這場婚禮造勢實在是太大了,到最後臨近成婚的時候,連隔壁州縣的官員,都來慶賀這大善人成婚,自然,被皇帝派來先行的非淮,在半路上,就已經聽說了。
飛鴿傳書到銀冬的手中之時,他也已經布置好了皇城的一切再日夜不停地趕往南川。
看到細窄的紙條上寫著長姐與人定下婚期,月初就要風光大嫁的時候,銀冬將紙條攥爛,同時爛掉的,還有他的掌心。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