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霜月整個人趴在馬鞍的前方, 瞬間全身緊繃, 她可以被護城衛抓了,名正言順地處以五馬分屍之刑,卻不能這樣不明不白死去,顛簸中她抓下了頭頂的簪子,朝著將她撈上馬的人腿上紮去——
“唔”的一聲悶哼,那人卻沒有吃痛放開銀霜月而是繼續手臂死死攬住銀霜月的腰身, 將纏在她腰上的長鞭抽出,在空中甩出清脆的響聲,接著他身後跟著的馬匹,便從身後率先衝出去, 穿著夜行衣帶著鬥篷的人,縱馬朝著四麵八方飛馳而去。
銀霜月被攬著腰,坐在了馬背上,黑色的鬥篷兜頭罩了下來,她已經將手中的簪子擰開, 悄無聲息地纏在摟著她的人的手臂上, 用儘全力地絞下去, 即便是不能夠將他的手腕整個給絞下來,也足夠讓他鮮血噴濺, 吃痛放手了!
隻是鬥篷攏上來, 將她整個人納入其中, 銀霜月已經發力的手卻陡然間鬆開了, 若有似無的龍涎香讓她的心猛的跳了一下, 纏縛在她腰間的手臂上麵的絲線,也迅速地收了回來。
她甚至不再緊繃著自己,而是轉過頭看向身後的人,那人戴著鬥篷,遮蓋住了半張臉,黑暗裡隻露出一角消瘦蒼白的下巴,銀霜月看了一眼就轉過了身,徹底放鬆下來,順著手臂的力度朝著身後靠了靠。
兩個人一直策馬朝著隱秘的後巷奔跑,再跑到長公主府的那條街的時候,銀霜月看到皇宮的方向火光衝天。
銀霜月也在皇宮裡麵住了那麼多年,宮中的布局她全都清楚,現在著火的這個方向,正好就是她的含仙殿位置!
銀霜月幾乎瞬間就明白了銀冬的安排,他們肯定逼急了他,要他把自己交出去,他索性一把火燒了含仙殿,來個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這種辦法是最簡單粗暴,卻也最能暫時堵住悠悠眾口的,但是朝臣們都不是傻子,這樣做即便是他最後弄出了燒得沒人樣子的焦屍,無人能夠辨認,就算質疑也無法再逼迫銀冬,可他這明顯的包庇,會失去人心,尤其是那真的長公主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這個節骨眼趕上皇帝偷偷出宮的時候出現了,必然也是來者不善。
如果這樣就把她放走了,先前所有的隱患都會借著這個機會噴湧而出,那些有不甘不臣之心的朝臣暗地裡聯合起來,麻煩會無窮無儘,身在高位,看似不可撼動,可千裡之堤毀於蟻穴,銀冬這幾年的殫精竭力平衡的權勢,怕是會重新亂成一鍋糊塗粥。
手握鋼刀,他之前又刀刀凶殘,待他日鋼刀反噬,他又不知道會傷成何種模樣,一切都還未發生,銀霜月卻已經為銀冬的處境憂愁不已。
她眉頭緊鎖,在顛簸的馬背上五臟翻攪,她平日裡如何地欺負銀冬從沒覺得怎樣,可一想到會有人抓著他的把柄,在朝堂內外說難聽的話,給他小鞋穿,欺負他,銀霜月就是一陣的惱怒。
兩個人沿著黑漆漆的山路,繼續行進,銀霜月已經看出了這這條路就是通往皇家獵場的,她知道銀冬這是要通過皇家獵場,躲開巡城衛送她出城。
“你放我下來!”銀霜月抓住了鬥篷,扳了一下她腰上禁錮的手。
銀冬卻隻是輕聲道,“長姐莫急,很快便出城了,我已經在城外,為長姐準備了車駕仆從,足夠的銀錢和護衛,會有人幫著長姐易容,到時候你隻需做千丘縣商賈王家,來皇城省親的二小姐便是,無人能夠對長姐不利。”
連身份都為她準備了,銀冬總是這樣,細致得讓人覺得煩膩,又讓人熨帖不已。
銀霜月聲音有些哽,眼中水霧聚攏,出聲問道,“為何還要叫我長姐,你不是都知道了麼。”
她的話音落下,兩人之間隻有馬蹄落在地上和輕輕掠過耳邊的風聲,銀冬一向最愛粘著她說話,沒完沒了,此刻卻不吭一聲。
銀霜月聲音因為有些不穩,因此壓得很低,“你……是何時知道的?”
這一次銀冬回答得很快,逆著風聲飄進銀霜月的耳朵,沒一點情緒的波動,“十歲。”
那便是兩人才見沒多久,他便已經識破了她……
銀霜月張了幾次嘴,都未能夠說出話,她不喜歡哭,從來都是銀冬哭起來沒完,她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習慣於忍著,哭有什麼用,除了惹人厭煩,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可是此刻,她真的忍不住,銀冬既然從最開始便知道,那這些年……
似乎是知道她心裡的疑惑,銀冬邊拉著韁繩令馬匹開始爬山,邊說道,“長姐,冬兒一生,隻有一個長姐。”
銀霜月眼淚不聽話地砸下來,悄無聲息地落在鬥篷上,她沒抖,也沒出聲,隻是安安靜靜地落淚,卻沒想到下一刻,銀冬的手掌便撫上來,輕輕用手指抹去她被風吹冷的眼淚。
“長姐彆哭,你一哭,我的心都要碎了。”銀冬這的聲音從銀霜月的頭頂傳來,滿含著無奈和無措,銀霜月身為長姐,在銀冬的麵前一直以大家長自居,從未如此脆弱過,便很快硬生生地把眼中的濕意給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