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晏來醫院之前,有問過周是安,他母親喜歡什麼花?
周是安說不必了,每日絡繹的人來探望,各色的鮮花,病房早已擱不下了。
結果,她到達住院樓下的時候,還是抱著一束白百合。
周是安謔她,怎麼這麼固執且客套?
“禮多人不怪吧。”言晏小聲嘟囔。
周是安不知聽到與否,隻是盯她一眼,且笑。
言晏垂首間,發現他右手手背上,有掛點滴拔針後的消毒膠布。
這才後知後覺,他清減了不少,還有些憔悴。
“你病了?”她指指他手上的“證據”,試問他。
周是安微微蹙眉,“難為你才發現了,燒了好幾天,天天盼著你能來通電話,過問一下我的死活,偏偏,毫無默契呢。”
言晏抬頭望他,很想脫口問一句,這就是你幾天沒聯係我的原因?
周是安由著她不言不語地看著他。
數日不見,那籠統的寒暄在幾個來回的客套裡,儘數散得乾乾淨淨。
言晏拿手指婆娑花束上的綠葉,隱約的香氣,沁得人,心神跟著甜。
她起初隻是坦然地望著他,隻是他亦自若地迎合著她的目光,倒使得這對視變得膠著了起來。
言晏猶記得,那晚在酒吧裡,周是安攬抱著她,深吻離開她,在她耳邊說的那句話:
你比我想象中輕多了,骨頭是軟的吧?
言晏後悔,那晚沒再多喝幾杯。
應該直接喝斷篇。
也免得,她這幾日像魔障了似的。
高乾病房裡,言晏與周家父母初次照麵,周父正如她想象中的不苟言笑,按年齡論輩的話,言晏可以叫周父爺爺了,免得尷尬,她中規中矩地稱呼對方周老先生。
周秉承淡淡頷首,再無贅餘的打量目光,說有事先回去一趟,側身就離開了病房。
周母還算和煦,招呼言晏坐,很冠冕堂皇地寒暄了幾番,周母悄然衝周是安遞了個眼色,當著言晏的麵,打趣道,“晨曦說年紀特彆的小,你爸昨兒一聽就不樂意了。他早該回去的,在這墨跡了半天,嘴上不說,還是看了一眼才走的。”
“言小姐不會笑話我們老人家吧。”周母再與
言晏說笑。
言晏矜持地搖搖頭,“您直接喊我名字就可以了。”
周母雖說病著,可是瞧著氣色還是可以的,靠坐在床頭,偶爾有護士進來換藥,她都會很和善地與人交談幾句,看得出來,她待人接物方麵很隨和。
“其實這樣病中要見你,是很沒禮數的,我知道讓小言你為難了,我自己也不算滿意呢,思來想去,總覺得太唐突了,初次見麵就給你留了個病懨懨的印象。”
言晏從進病房起,就很拘謹,周母一直在寬慰她,眼下聽對方如此十足十的禮數,她倒是覺得有幾分惶恐了,怎麼說,對方始終是長輩。言晏不糊塗,他們滿不滿意、喜不喜歡她暫且不論,不過是,周是安的個人問題,在其父母眼裡,尤為重之又重罷了。
正如周是安保證的那樣,周母從頭至尾沒對言晏盤問任何,反而,小坐的時間裡,周母很親媽作風地細數了周是安一籮筐的毛病。
臭美、
矯情、
死愛乾淨、
不通人情世故、
……
還挑食,……,令言晏匪夷所思的是,周是安竟然不吃任何雞鴨鵝類的東西,他的理由是有:
禽類恐懼症!
ExcuseMe?
“他小時候被鵝啄過……”
“喂喂喂,姚女士,我看你的精氣神,明天可以出院了,是不是?”周是安喊住母親喋喋不休的老篇章,說話間,他把一隻剝了皮的橘子擱在言晏掌心裡,橘瓣上的白色經絡被他撕剝得乾乾淨淨。
言晏下意識覺得,他還真……矯情。
他們要走的時候,正好快到午飯點,保姆張羅著從家裡帶過來的藥膳粥和湯水,一邊還拿餘光偷瞄著今日的訪客。
言晏垂手於一旁,聽周家母子閒話。
周母埋怨天天這清湯寡水的粥湯,舌頭真真泛著苦味。
周是安全然不理會母親的嬌氣,“我瞧你那幾天在家乾熬著,諱疾忌醫,不喊嘴巴苦哩!”
他說這話,周母連著保姆小田都跟著臉上一黑,周母這次大病,是周是安從比利時回來去父母處複命,才發現母親已經在家難受疼熬了好幾天。
他這樣一個利落脾氣,闔家上下,能問責的都發難了一個遍。包括病中的母親本人,保姆小田更是冤枉,周是安
平日裡那笑麵爺的脾氣,發起火來,愣是把人家小姑娘罵哭了。
“我說你這人,怎麼就得理不饒人呢!”周母不樂意了,“你好的沒遺傳你爸,就這脾氣,又臭又硬,哪個姑娘跟著你,也是沒帶眼睛。”
“喏,”周是安拿手指指一旁的言晏,成心捉母親話裡的短,“不是你叫人家過來看看你的嘛,她是沒帶眼睛?”
“你就貧吧,行了,要走快點,替我和你爸,好好請人家小言吃頓飯。”
“回頭,飯錢你報嘛,姚女士?”
“周是安!”周母表示這話聊不下去了。
言晏還繃著,倒是那位保姆小姐姐先樂了,大概,這嘴臉的周是安,她們都是頭一次瞧見。
“你母親的恢複情況,應該可以吃些麵食吧,天天藥膳粥、藥膳湯,確實嘴巴吃沒味了。可以吃些最簡單的澆頭麵或是日式豚骨麵啊。”
從病房裡出來,言晏試著朝周是安建議道。
“彆急著對老太太表孝心,她不見得多喜歡你哦。”周是安側身笑對她,妄圖揣度言晏的好意。
言晏一臉的虔誠垮了又垮,斜睨某人一眼,“就當我什麼都沒說。”
“他們會嫌棄你年紀輕,不端莊大氣;會嫌棄你學曆、出身;會認為咱們不是一路人,更不會想我們能過到一塊去……”,周是安繼續潑言晏的冷水,“我說過,他們不會當著你的麵讓你難堪什麼,不過也從沒保證過,他們不會世俗眼光。”
“……”
“所以,就平常心對待,必要時端端架子,用高姿態告訴他們,是你們兒子求著我,而不是我死乞白賴地想著他。”周是安的一番話,讓言晏像是坐了趟雲霄飛車。
她沒想到,此情此景,他還有心思逗她開心,言晏不聲不響地瞥他一眼。
周是安無辜地挑挑眉,“難道不是嘛,還是說,你有想著我?”
氣氛裡聞得到甜得發膩的胭脂風月味,言晏清清嗓子,轉移話題,腦回路清奇得很:
“你小時候被鵝啄到哪裡了哦,以至於要犯這麼個禽類恐懼症?”
話題轉得過快,周是安不想被她牽著鼻子走,“你猜是哪裡?”
“……”言晏抻抻脖子,一副我什麼都知道,就是不說的正經壞模樣,
“猜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