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盧希寧突然伸手拉了他一把,納蘭容若一時不查,竟被她拉得踉蹌幾步,差點兒沒有撞上她。
盧希寧指著斜倚出來的枝丫說道:“你走得太靠邊了,小心衣衫被枝丫劃破。你的衣衫布料很貴,劃破太可惜。今天你穿的衣衫顏色淺,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太耐臟。”
她身上的櫻花香氣,又在鼻尖縈繞。納蘭容若本來稍微平緩的心情,再如被攪散的湖水,漣漪蕩漾。他手腳幾乎都沒處放,活了二十年,第一次這般無助與茫然。
幸虧前麵就是涼亭,他大步向前,說道:“我們就在亭子裡吃茶歇息吧。”
盧希寧看著納蘭容若的背影,有點兒莫名其妙,他好像是在逃跑一樣,她嚇到他了嗎?
張婆子這時忙奔到盧希寧身邊,悄然對她說道:“哎喲姑娘,你可不能亂問亂說啊,你瞧納蘭公子都被你問得不好意思了。納蘭公子哪會在意一件衣衫,姑娘不能說公子長得好看,身上好聞,這不合規矩......”
張婆子實在是太急,說得也顛三倒四,盧希寧大致理解了她的意思,哦了一聲沒有說話。
她暗自沉思,納蘭容若也太敏感太容易害羞了。他還不能誇,一誇就臉紅,臉皮真是薄啊。不過他的臉很白,應該很少曬太陽,練武的人都在屋內練習嗎?究竟練武還是跳舞?不過他說無妨了啊,無妨就是不介意吧。張婆子也是,真是想太多……
行墨行硯手腳輕快,招呼著下人提來紅泥小爐,在石桌上擺好茶水點心。
春日早晚還涼著,納蘭容若見狀,吩咐下人去拿來錦墊,在石凳上墊好之後,才招呼盧希寧坐下。
納蘭容若斥退下人,親自煮茶倒水。盧希寧想著張婆子離開時的眼神,沉默片刻後,還是打算問清楚:“你先前是不是在撒謊,其實你被我說得害羞了,對嗎?”
納蘭容若眼神從她身上掠過,垂首提壺衝水,飛快否認道:“沒有。盧姑娘請嘗嘗茶,這是今年新送進京城的明前龍井。”
白瓷茶碗裡,碧綠的茶葉在微沸騰的水中沉浮翻滾,看上去煞是好看,盧希寧驚歎道:“真好看,怪不得說是一兩黃金一兩茶。”
納蘭容若見她端起茶碗,提醒道:“姑娘小心些,仔細燙。”
盧希寧道了謝,小心翼翼抿了一口。納蘭容若問道:“姑娘可還吃得慣?若是姑娘吃不慣,這裡還備著碧螺春與六安瓜片,也可如《陸羽茶經》中所寫,照著茶聖的吃法烹茶吃。”
盧希寧不懂茶,也吃不出來盧騰隆所說的回味甘甜,放下茶碗說道:“這碗吃完就行了,明前龍井太貴,吃不出來茶的好壞,給我吃實在是太浪費。不過你先前說的狷介是什麼意思,還有《陸羽茶經》是什麼?”
納蘭容若眼神逐漸複雜,上下打量著她,見她滿臉疑惑,並非是在故意裝不懂。
照理來說,盧興祖當年官至兩廣總督,盧氏兄妹自小與他一樣,身邊奶嬤嬤奴才一大堆人伺候著,什麼好茶好東西沒有見過,斷不會教得如此天真,也不會不懂茶。
再想到盧騰隆的性情,與盧希寧好似也相差無幾,納蘭容若又不那麼確定了,斟酌著說道:“聽說盧姑娘自小讀書,姑娘沒讀過茶經,還是,平時都在讀彆的書?”
盧希寧剛來時,曾說過她不是原身,李氏與盧騰隆都急了,以為她撞了邪,去請了神婆子,還有薩滿法師來又唱又跳趕走邪祟。
薩滿法師她覺得跳得很有趣,神婆子就不好玩了,畫了道符後念念有詞,把符燒成灰兌水讓她喝。
盧希寧當然死活都不肯喝,被李氏招呼人按住她,強行灌了下去,惡心得她差點連苦膽都吐出來。
聽李氏的意思,若她繼續打胡亂說的話,還要請更厲害的人來驅邪。盧希寧吃足了苦頭,絕口不提自己的來曆。
盧希寧迄今為止也沒有弄懂,她究竟是記憶轉移還是記憶得到了儲存。科學家一生投入科學研究,大多都默默無聞,到死時依舊一事無成者數不勝數。
就好比她一樣,研究最尖端的神經科學,可能窮其一生,也得不到結果。
對於納蘭容若的問題,盧希寧也深感為難。說出來吧,一是怕他不信,二是他也灌她符水怎麼辦?
可她又實在是不大會撒謊,隻撿了自己會的說道:“我沒有讀過茶經,經史詩詞都不會。平時讀些幾何數學之類的書,納蘭公子若是不信的話,可以考考我。”
就算是大家閨秀,識字的也並不多。家中請西席教女兒家讀書習字,大多也隻讀些《女戒》等書,頂多再學些詩詞陶冶情操。
納蘭容若斷沒有想到,盧希寧居然讀艱澀難懂的數學幾何。見她神色期待,躍躍欲試的模樣,忍笑說道:“姑娘真是與眾不容,我相信姑娘,不但相信,還佩服得緊。我的算術不好,萬萬不敢考教姑娘。”
盧希寧聽納蘭容若相信自己,頓時大鬆了口氣,笑盈盈說道:“你也不用謙虛,你的詩詞我也讀不懂。不過聽我哥說,詩人詞人都是因為鬱鬱不得誌,才會寫詩詞托物言誌。你出身好,家世好,長得也好,什麼都好,你是因為什麼呢,是因為感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