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邊泛起青色,黎明已經到來。
納蘭容若頭也不回往前走,盧希寧默默跟在後麵,眼神掠過他瘦高的背影,透露出些許的迷茫。
庭院裡的銀杏樹葉轉黃,落葉飄散在地上,下人還來不及清掃。盧希寧沉吟片刻,從抄手遊廊走出去,仔細尋了些整齊的銀杏葉,小心翼翼放在荷包裡。
納蘭容若腦子亂成一團,理不清現在的想法,尷尬痛快各種情緒交織。不管是哪一種,絕無後悔,因為他知道,如果他不說,她永遠也猜不到,猜也會往莫名其妙的方向去猜。
沒有聽到後麵的人跟上來,怕她迷路,納蘭容若下意識放緩了腳步。走了一段路之後,察覺到身後還是無人,不禁回頭看去,正好看到盧希寧將銀杏葉放進荷包裡。
怒意漸漸升騰,他敞開心扉,毫無保留對她,她沒有反應也就算了,居然還有閒心去撿樹葉。
納蘭容若氣得咬了咬牙,轉身大步往南院走去。盧希寧見狀,忙提著衣袍,小跑著跟在了身後。
回到院子,納蘭容若徑直去了書房,盧希寧眨著眼睛看了會,摸了摸空蕩蕩的肚子,穿過垂花門回了後院,連聲吩咐道:“我好餓,張嬸,你先去拿早飯。”
張婆子忙應了下來,將幸福與美好手上的荷包全拿過來放進匣子,剛要拿下去收好,盧希寧說道:“把匣子拿來吧,我看看裡麵有什麼。”
張婆子捧著匣子放到盧希寧手邊,招呼著幸福美好去拿早飯。盧希寧盤腿坐在榻上,將匣子裡的荷包全拿出來一一擺好。
她先挑出納蘭明珠的打開,裡麵裝著約莫二兩重,打成葫蘆樣式的金錁子,用帕子擦了擦,咬了一口,眼睛瞬間放光:真金!
覺羅氏更大方,回了個金手鐲,上麵鑲嵌著紅藍寶石,盧希寧墊了墊輕重,手往下一沉,拿手擋住視線,嘿嘿瞎樂:“哎喲,眼睛都快閃瞎了!”
納蘭府上其他的親戚,回禮大多也是金銀錁子,有多有少。盧希寧看著擺在麵前的一排金銀,心花怒放笑眯了眼:好多錢!
納蘭容若走進暖閣,便看到盧希寧盯著金銀珠寶眉開眼笑的模樣,憋著一股子氣,冷聲道:“用飯了。”
盧希寧轉過頭,啊了聲,“你不是回正院了嗎,我以為你不與我一起吃早飯呢。”
納蘭容若被噎住,他氣暈頭回了書房,沒看到她跟來,隻得裝作沒事樣,自己蹭蹭蹭下了台階來了後院。
果然,如果他不來,她肯定想不到來問他一聲,心裡的那股子無名怒火亂竄,他抬著下巴:“我們才新婚次日,如果我不來,彆人還以為我欺負你,我可不要擔著這個壞名聲。”
原來這樣啊,盧希寧撓了撓下巴,隻感到左右為難。好像他先前很生氣,現在既然已被他看到,她忍著心痛,故作大方說道:“這是我收到的禮,我們平分吧,先由你選。”
納蘭容若哼了聲,冷聲說道:“你收的禮都歸你,我豈能貪你這點子東西。”
他不要的話,那簡直太好了。盧希寧也不客氣,雙手飛快扒拉,將金銀全部抓起來塞進匣子裡,摟在懷中跳下塌往臥房裡奔:“你先吃,我馬上出來。”
納蘭容若看著盧希寧的財迷樣,無語站了一會,轉身走了出去。
盧希寧鎖好匣子,去淨房洗過手走去正屋,見納蘭容若坐在桌前沒有動,忙走到他對麵坐下來,說道:“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快吃飯吧。”
納蘭容若看了她一眼,垂頭一言不發拿起了筷子。沒一會,他隨手端起麵前的盤子,無聲放到了她麵前。
盧希寧喜歡香油筍丁,脆脆甜甜的,配粥吃起來正好。她盯著放在右手邊的盤子,衝他露出個笑容:“多謝,你也多吃些。”
納蘭容若掀起眼皮瞄著她,嘴裡唔了聲算是回應。盧希寧餓得厲害,桌上的粥飯點心她吃了大半下去。
吃完抬起頭,見納蘭容若正靜靜看著她,怔愣片刻,遲疑著問道:“我是不是吃太多了點,你吃飽了沒有?”
“能吃是福,我也吃飽了。”納蘭容若言簡意賅回答完,喚人上了茶漱口,說道:“飯後出去走走,仔細著積食。”
說到積食,他又後悔不迭,下意識朝盧希寧看去,見她正低頭漱口,臉頰鼓起,可眼角分明都是笑。
納蘭容若的臉霎時黑沉如鍋底,將茶吐到痰盂裡,拿帕子擦拭乾淨嘴,起身往外走去,頭也不回說道:“快些,我順便帶你去府上逛逛,認認路。”
盧希寧跟在他身後往外走,走了幾步之後,加快步伐與他並肩而行,不住側頭打量著他:“你在生氣嗎?對不住,我先前不該笑話你,可是真的很好笑,我就忍不住笑了一會。”
納蘭容若惱羞成怒,伸出手指轉過她的腦袋:“看路,不要東張西望!”
盧希寧鼓了鼓臉頰,暗自翻了個白眼,真是凶,不看就不看,有什麼了不起。
納蘭府占地寬廣,不似京城尋常的四合院,猶如一座精美的江南園林。在秋天的清晨,花木依舊鬱鬱蔥蔥,流水淙淙,到處都是盛放的各色菊花。尤其是假山上垂下來一整片,五顏六色,像是一堵彩虹花牆,美得像是幻境。
一條長長的抄手遊廊,直通向一座建在山石後的小樓。樓門前種著兩顆合歡樹,上麵已經結了好似一串串豆莢般的種子。
盧希寧墊著腳尖朝前打量,讚歎不已:“這座樓真是好看,就是建在湖邊,冬天住的話就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