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容若背著手,不斷打量盧希寧,她臉上的表情實在是太豐富,時而驚訝,時而惋惜。
此時纖細的手指從他麵前晃過,他垂下眼簾,極力忍下了握在手中的念頭,狀若無意說道:“冬日屋內放置炭盆薰籠,也不會太冷。你要進去看看嗎?”
盧希寧點頭應下,好奇問道:“這是誰的住所?”
納蘭容若說道:“淥水亭,平時我大多在此讀書,也時常與好友在此讀書論道。”
盧希寧啊了聲,問道:“淥水亭?玉泉河邊的丙舍裡有座淥水亭,這裡也叫淥水亭,怎麼每個地方都有淥水亭,是不會取名字了嗎?”
納蘭容若好笑地看著她,說道:“要不你幫著取一個?”
盧希寧皺起眉頭思索,半晌後說道:“我也不會取名,要不就叫淥水亭納蘭府分亭吧,好區分,不會弄混。”
好個淥水亭納蘭府分亭!納蘭容若實在忍不住,彆開頭笑出了聲。
盧希寧被笑話,氣呼呼說道:“是你讓我取名,我取了你又要笑,你是故意要看我笑話吧?”
納蘭容若忙忍住笑,細心解釋道:“淥水亭是我與好友們相聚的地方,恰好此樓建在南湖之南,也叫南樓,取淥水亭之名,不過是因為水,也沒有彆的深意。”
盧希寧沒再計較,跟著他走進去,正屋寬敞,一張寬大的紅木矮桌擺在中間,周圍擺著塌幾圈椅。
東西兩屋,都擺著與藻井一樣高的書架,架子上擺滿了書,走進去就能聞到陣陣的書墨香氣。
樓上的屋子也擺滿了書,東屋放著床榻,陳設一應俱全,書案上擺著筆墨紙硯,看來納蘭容若經常歇在此處。
從窗欞邊往外望去,整麵波光粼粼的湖水,湖邊也開著各色的野菊,青石台階下麵,還係著一葉小舟。如果不是聞著書香氣,盧希寧幾乎會以為到了野外。
走回書架邊,盧希寧順手抽出一本書,封麵上的字她認得《家世舊聞》,是陸遊所著,翻開默念:“太傅在館閣最久,尤所厚者,讀不懂。”
納蘭容若站在旁邊,聽著她嘴裡念念有詞後,又將書放回去,默然一瞬,說道:“外麵天氣好,我們出去走走吧。以後你若想看書,隨時來都行。”
盧希寧掃視著書架,上麵還有竹簡做成的書,她更看不懂了,沮喪了刹那,與納蘭容若一起下樓走了出去。
外麵太陽已經升起,秋陽煦暖,走在小徑上,盧希寧不由得眯縫起眼睛。
納蘭容若悄然往前挪了一步,遮擋住照在她身上的陽光,看著前麵地上的銀杏葉,假裝不經意問道:“我先前見你撿銀杏葉了,你撿回去有何用?”
盧希寧哦了聲,低頭從腰上解下荷包,取出裡麵的銀杏葉遞到他麵前,說道:“先前你說將粽子葉洗乾淨之後收藏了起來,粽子葉煮過,應該保存不了多久。我找不到隕石,就撿了銀杏葉,我看過有人用銀杏葉做書簽,能用挺久的。這個送給你,可惜我不會做書簽,如果你會的話,請你教我做吧。我做好的給你,你做好的給我,就當交換信物。”
納蘭容若拿著銀杏葉,心中絲絲甜意蔓延,眼神溫柔無比,凝視著她明媚的臉:“我會做,等下我教你。”
盧希寧說了聲好,神色嚴肅而鄭重,說道:“你說我所有的東西,對你來說都是天大的事,這應該又是在對我表白了。我真的不知該如何回應,因為我真的傻了眼,你不要再生氣啦,好不好?”
納蘭容若心情複雜至極,忐忑不安,帶著隱隱的期盼,啞聲道:“好,我不生氣了。”
盧希寧鬆了口氣,說道:“雖然你的喜歡來得莫名其妙,可大腦太神秘,就當是種神秘的力量在左右你吧。很抱歉,現在不能給你對等的回應,不過我會努力的。”
來到大清之後,盧希寧沒一刻不惶恐。但是她勇敢,又有盧騰隆李氏這樣溫暖的家人,她願意去好好愛這個世界。人無法去預設未來,隻能在當下做出最好的選擇。
她現在麵臨的選擇,就是試著與納蘭容若愛一場。她不知在哪裡聽過一句歌詞,她現在都還經常想起:“我不放棄愛的勇氣,我不懷疑會有真心。”
“這股神秘的力量也許有天會消失,但是沒關係,到了不能再喜歡的那天,請看在曾經美好過的份上,彼此能體麵道再見。”
她如赤子般清澈純粹的眼眸,她的掙紮猶豫,坦誠坦白,都讓人一覽無餘。
原本他打算,隻要她過得好,能陪伴在他身邊,就算是一輩子不懂也沒有關係。
沒曾想,她能給他回應,一如既往的直白坦率,毫不掩飾她的想法。
巨大的喜悅與酸楚撲麵而來,納蘭容若止不住眼眶發熱,狼狽地轉開頭,抬手悄然拭去眼角的淚。
盧希寧深吸一口氣,從納蘭容若送給她的香包裡,取出顆雞舌香含在嘴中。
她雙手背在身後,歪著腦袋打量著他,聲音清脆,笑吟吟地問道:“你要不要吃雞舌香?”
納蘭容若轉回頭看去,盧希寧踮起腳尖,貼上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