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撐著炕起身,頭裡麵像是裝著團漿糊,昏昏沉沉不大舒服。這時,張婆子端著盆從屋外走進來,忙說道:“姑娘醒了,奴婢正準備來叫姑娘起來吃晚飯呢。夫人說再睡下去,到了夜裡就該睡不著了。”
盧希寧接過張婆子遞來的衣衫往身上套,問道:“我什麼時候回來的?”
張婆子看了她一眼,說道:“姑娘吃完了飯,與納蘭公子一起去散步消食。納蘭公子沒有讓奴婢跟著,後來沒過多久,姑娘就醉倒睡著了,是納蘭公子將姑娘抱上馬車送了回來。”
盧希寧扣著絆扣的手一頓,睜大眼睛說道:“他能抱得動我?真是他抱的嗎?”
張婆子無語至極,片刻後說道:“姑娘不該關心這些,奴婢見著納蘭公子的時候,他的臉色好似不大好。姑娘吃醉前,可是又說了什麼話得罪了納蘭公子?”
盧希寧呆了呆,皺起小臉拚命回憶。隻是實在回憶不起來,隻得頹然放棄,說道:“我不記得了。”
張婆子憂心忡忡看著她,說道:“姑娘啊,奴婢跟著姑娘,從進莊子時就想出聲提醒,姑娘說話太直愣愣,哪有那般問話的。奴婢又怕納蘭公子會以為咱們府上沒有規矩,主子說話,哪有下人插嘴的理。納蘭府上的規矩重,那麼多人都見著姑娘吃醉了,還被納蘭公子親自抱著。就算姑娘與納蘭公子定了親,也會有人多嘴說閒話,要是傳到覺羅夫人耳朵裡去,隻怕會以為姑娘輕狂。”
盧希寧被說得煩躁不已,這破規矩真是多如牛毛,一不小心就得罪了人。她來到這裡之後沒有喝過酒,也不知道她喝斷片後是什麼德行。
冥思苦想,盧希寧也沒想到解決之法,乾脆放棄先去洗漱,說道:“我以後再也不吃酒了,等會還是去請教嫂嫂吧,問她究竟該怎麼辦。”
張婆子也無法,忙跟著去伺候她洗漱。去到正院之後,飯菜已經擺在桌上,盧騰隆與李氏已經坐在桌上等她。
李氏上下打量著盧希寧,盧騰隆則關心地問道:“妹妹,頭還疼嗎?”
盧希寧搖搖頭,說道:“不疼,就是有點兒沉。”
盧騰隆鬆了口氣,招呼她坐下來,說道:“不疼就好,等晚上再睡一覺起來,頭就不沉了。你以前滴酒不沾,第一次吃酒不知輕重,肯定會醉。聽說你又吃的是黃酒,喝起來甜滋滋的跟水一樣,不經意間就得喝多。黃酒後勁足,上頭之後可不是會醉。沒事沒事,先過來用些飯吧,哥以後陪著你喝,把這酒量給練起來,保管你沒多久就能千杯不倒。”
李氏氣得直往盧騰隆身上放冷箭,見他厚著臉皮沒有反應,隻得作罷。
李氏其實也認為盧希寧得學會吃酒,貴人家的宴請酒席多如牛毛,她總免不了要出來招呼客人。要是酒量不好,當場撒起了酒瘋,她本來就不會說話,要是再酒後沒得控製,那樣的場景,李氏不敢再想。
不過盧騰隆吃醉了酒也磨人,李氏一直不許他吃,當即說道:“妹妹吃酒,你隻能在旁邊看著。我知道你饞那一口酒,吃後發酒瘋,看我跟你沒完!”
盧騰隆悄然朝盧希寧擠擠眼,悶頭吃飯沒有吭聲。
中午盧希寧吃多了些,現在也沒有什麼胃口,隻吃了一個半饅頭,喝了碗麵片湯便放下了筷子。
盧騰隆幾口就解決了盧希寧掰下來的半個饅頭,李氏胃口向來小,照樣隻吃了一個饅頭。
盧希寧坐在桌上等他們用飯,突然問道:“嫂嫂,吃太多的話會不會有違規矩?”
李氏愣了下,思索著說道:“這不能吧,規矩中也沒有這一條。以前額涅曾跟我說,彆信那些說姑娘得瘦才好看的話,太瘦可不好看。能吃是福,將死之人才吃不下東西。還有呐,這女人太瘦,生孩子都難。”
盧騰隆聞言,眼珠子咕嚕嚕在李氏身上打轉,她臉色變了變,厲聲道:“你看著我作甚,莫非是你嫌棄我不能生,要打著主意想納妾了?”
盧騰隆嚇了一大跳,忙雙手亂搖,連聲否認道:“沒有,我絕對沒有這個想法,我隻在想你是不是太瘦了,以後得多吃一些。”
李氏神色緩和了些,冷哼一聲道:“我成日操勞,勞心勞力,就是吃再多也胖不起來。哪像你,成日腦子裡不經事,隻知道吃吃喝喝,吃了還不見長肉,浪費糧食!”
盧騰隆吸了吸鼻子,縮著脖子溜下桌,說道:“妹妹,我們去散步消食。”
李氏喚來下人收拾,自己也跟在他們兄妹身後,在庭院裡悠轉。
天氣一天熱過一天,晚上的風吹到身上已經沒了寒意。李氏走了幾步,見盧希寧難得沉默,轉頭說道:“妹妹,今天你與納蘭公子去賞花吃茶,最後卻吃得那麼醉,還人事不省被送了回來。當時你被納蘭公子抱下馬車送回房,我嚇得都不敢說話了。納蘭公子……,可有灌你吃酒?”
盧希寧不知道還有這一出,擰著眉頭回憶,從他們在“丙舍”見麵時說起,直說到吃飯吃酒:“後來的事情,我就再也記不得了。”
李氏聽得麵無表情,盧騰隆也伸長耳朵聽,驚歎道:“哎喲還真是有錢人家,明前龍井,明前!這茶葉估摸著剛到碼頭,就快馬加鞭送到了納蘭府上。不過妹妹,你怎麼能問什麼情不情呢,就是你問,他也不會承認啊。這男人的事情,哪能事事告訴女人,女人心眼小得很,斷容不下彆的女人,哪怕是過去的事情,也會在心裡留個疙瘩。納蘭容若吧,我瞧著還算聰明,肯定精得很,那嘴也嚴實,我都打死都不會招,何況是他!”
李氏狐疑地看著盧騰隆,他自知說漏了嘴,裝作無辜看向了彆處。
盧希寧不在意納蘭容若的感情史,問道:“嫂嫂,張婆子說,我這樣不合規矩,要是被覺羅夫人知道了,會認為我輕狂,我是不是又惹了大麻煩?”
李氏微微皺眉,說道:“張婆子是漢人,對旗人姑娘了解得還是太少。旗人在馬背上打天下,就是姑娘家也能騎馬射箭。就拿京城來說吧,漢人姑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旗人姑娘照樣能騎著馬在京城裡隨意行走。覺羅夫人是滿人,滿人兒女自小都吃酒,京城裡的貴人,吃醉了酒鬨出的荒唐事可不少,覺羅夫人哪會在意你這點子事情。”
盧希寧頓時長舒了口氣,李氏神色複雜,歎了口氣說道:“隻是妹妹啊,彆聽你哥胡說,男人隱瞞這些事情,那是男人心裡有鬼。納蘭公子以前如果真有喜歡的姑娘,肯定是不合規矩,旗人姑娘沒有選秀,怎麼能私定終身。若是被皇上知曉,就算納蘭尚書,也要吃掛落。妹妹就這麼問了出來,要是納蘭公子以為妹妹拿這件事在要挾他,以後嫁過去,唉。賜婚是賜婚,這後宅的事情可說不清楚,要讓一個人病亡,那還不是動動手指頭的事情。咱們家現在也沒有什麼能耐,就是妹妹突然沒了,咱家也沒辦法替妹妹討回公道。”
盧希寧聽得瞠目結舌,盧騰隆一蹦三丈高,尖聲叫道:“他敢!要是妹妹少了根頭發,我就是拚了這條命,也要去皇上跟前告禦狀!”
李氏怒瞪著他,罵道:“你說話就說話,能不能彆一驚一乍的?我隻是猜測而已,納蘭公子是君子,斷不會是如此歹毒之人。妹妹啊,我瞧著納蘭公子待你真好,抱你回來的時候,我準備讓幸福美好去搭把手,他都拒絕了,親自把你抱到了炕上放好。妹妹,你平時吃得不少,身子可輕不到哪裡去。就是你哥,估計都抱不動你。我瞧著納蘭公子漲紅了臉,背後都被汗水浸濕了,他卻一句抱怨都沒有,還客氣得很,連聲給我道歉,說是沒有照顧好你。”
盧希寧愁眉苦臉蹲了下來,隻覺著頭更暈了。聽李氏的意思,她現在的生死,都掌握在納蘭容若的人品上。可是,在醉的這段時候,她究竟有沒有說過得罪納蘭容若的話?
再也沒了消食的心思,盧希寧怏怏不樂回了東跨院。她白天睡了一下午,又揣著心事,以為晚上再也睡不著。誰知沾著枕頭,照樣一覺睡到了天亮。早上神清氣爽起床,腦子裡也恢複了清明。
李氏在忙著給盧希寧張羅嫁妝,吃完飯之後就匆匆出了門。吃過午飯,她左思右想深思熟慮之後,到胡同外找了輛騾車,去了西城納蘭府。
盧希寧像是上次那般,在胡同口轉悠等著。剛轉悠了一陣,便聽到溫和熟悉的聲音響起:“姑娘可是在等我?”
盧希寧猛地回頭,納蘭容若背著手,正站在她麵前。盧希寧脫口而出道:“你這麼早就回來了?”
納蘭容若愣了下,見胡同口有人經過,還好奇張望過來,帶著她來到僻靜處,說道:“今日我沒出門,恰好在家。聽行墨說好似看到了姑娘,便出來瞧一瞧。姑娘以後若是要找我,跟門房說一聲便是,不用在外麵等。”
盧希寧點點頭,說了聲知道,然後福了福身,期期艾艾地道:“我是來給你道歉的,吃醉以後的事情,我都記不起來了。不管我說了什麼冒犯你的話,請你都彆放在心上,就當我是在放屁吧,風一吹就沒啦。”
納蘭容若神色古怪,憋了半天猛地俯身湊過去,然後砰地一聲,與盧希寧來了個頭碰頭。
盧希寧往後蹬蹬退了兩步,蒙著額頭哎喲出聲。
納蘭容若忙拉住她,急著道:“可有撞疼,快讓我看看。”
盧希寧拿開手,說道:“沒事,就是被你嚇著了。你這樣不好,若真是生氣想要揍我,撿塊磚頭一拍,我腦袋就得開花。不能頭碰頭,人的頭骨硬度差不多,你想碰傷我,你也得受傷。”
納蘭容若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說道:“哪有教彆人怎麼對付自己的,再說我怎麼會揍你,隻是想嚇唬你一下罷了,誰知道你沒躲開。”
盧希寧臉頰鼓了鼓,咕噥道:“我怎麼知道你突然會要嚇我啊,根本都沒反應過來呢。”
見到她鼓起的臉龐,納蘭容若手指直發癢,恨不得伸手戳一戳。見她白皙的額泛起些微的紅,湊上前輕輕吹了口氣,說道:“對不住,我給你吹吹吧,吹吹就不痛了。”
溫熱的氣息吹來,盧希寧怕癢,咯咯笑著躲開了,說道:“彆吹彆吹,好癢。不過你吃了什麼啊,吹出來的氣也香香的。”
昨日軟玉溫香在懷,納蘭容若不知下了多少定力,才壓下了心中的燥熱。
這時見到她明亮含笑的眼,像是被蠱惑了般,湊近輕聲道:“雞舌香,你要不要也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