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盯著兄妹兩人,盤算著家中所剩無幾的銀兩,周圍也沒什麼熟人,乾脆一咬牙,加入了他們兄妹的行動中。
行墨輕盈地躍下石階,待看到三人的動作,神色說不出的古怪複雜。
愣了好半晌,行墨清了清嗓子,上前恭敬見禮,說道:“盧大人,夫人,盧姑娘,公子吩咐小的前來,請幾位進去。”
盧希寧站起身,還不忘甩掉婆婆丁上的雜草,驚訝地道:“啊,原來貴人是納蘭貴人,是你們在這裡做道場,可真是巧了。”
盧騰隆笑得牙不見眼,晃著手上的野菜,說道:“可不,真是太巧了。”
李氏窘得不行,手上握著把薺菜,扔也不是,留也不是。
行墨隻當什麼都沒有看見,側身恭敬讓開,說道:“公子在上麵等著,請。”
盧希寧抬起頭看去,納蘭容若背著手站在上麵,臉色似乎比上次見蒼白了幾分,眉眼愈發溫和之外,還多了層脆弱。風吹過,卷起他的衣袍,他好似要乘風歸去的神仙,清雋出塵。
盧希寧眨了眨眼,李氏說婆婆丁吃了能治病,看納蘭容若這幅模樣,該是生病了吧,要不要把婆婆丁送給他吃?
性德是什麼意思?他不是叫納蘭容若嗎?莫非他取了個假名字?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最讓盧希寧吃驚的,是李氏的態度。
她身上迸發出的濃濃喜悅,加上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柔和了一百個度的聲音。
盧希寧懷疑自己看錯了人,此李氏已非彼李氏。
納蘭容若眼神從盧希寧的臉上掠過,客氣地道:“我在隔壁書齋買書,恰好遇到了你們。夫人與盧姑娘先忙,我就不打擾了。”
盧希寧見他要離開,脫口而出道:“哎,公子先等等。”
納蘭容若停下腳步,目光凝了一瞬,微笑著問道:“盧姑娘可還有事?”
當然有事啊,上次的事情還沒有與他道歉,再說他們已經是準夫妻關係,她有好多事情想要知道。至少得先互相了解,成親之後才能順理成章進行夫妻之實吧。
不然,陌生的兩人一下就鑽進被窩踉踉蹌蹌,怎麼想都覺著彆扭。
李氏頓時緊張不已,怕盧希寧說錯了話,拚命給她使眼色,她卻根本沒有看自己,說道:“公子有空嗎,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聊聊吧。”
天王老子咧,還要坐下來聊!李氏急得都快跳腳,納蘭容若已經乾脆答應了下來,說道:“夫人,我與盧姑娘去旁邊茶樓吃杯茶,等下我會把盧姑娘送回府上,請夫人放心。”
李氏對著斯文又溫柔的納蘭容若,怎麼都說不出拒絕的話。
算了,反正旗人也沒什麼男女大防。再說他們是賜婚,納蘭容若就算後悔,也不能退親。他遲早得麵對,早些知曉盧希寧的性情,心裡也能有個底。
茶樓就在布莊對麵的街上,告彆李氏之後,兩人一起往對麵走去。
盧希寧與納蘭容若並排走著,她暗自比了比,他足足快比她高上一頭。太陽恰好照在他臉上,顯出優美的輪廓。她還開心發現,他的肌膚光滑細膩,幾乎看不到毛孔。
盧希寧讚歎的同時,心裡又漸漸起疑,盧騰隆說他文武雙修,從他清瘦的身形來看,怎麼看都不像習武之人啊。
納蘭容若察覺到她的打量,側頭看著她,淡淡地道:“盧姑娘彆急,等下可以讓盧姑娘儘情看個夠。”
盧希寧聽出了他聲音中的不悅,神色尷尬,連公子不公子都忘了,歉意地道:“上次是我太冒失,對不起,我給你賠個不是。還有,我不是故意要穿得寒酸出門,想要丟你們府上的臉。
其實吧,我沒有覺得自己丟臉,因為平時我在家裡,就穿這些衣衫。我看到街頭還有乞丐,他們比我穿得破爛多了,比起他們我不算窮,當然不能與你家比。”
她想起盧騰隆說財不外露,露了就會死的話,就算是納蘭容若,她也堅決不露,含糊著說道:“我們家窮,你也知道,請你多......”
納蘭容若突然拉住她的手腕,他的手指修長有力,將她拉到了一旁,含笑道:“小心些,先不急著說話,等坐下來再說。”
一股似幽蘭般的淡香襲來,盧希寧下意識用力呼吸,回過神定睛一看,她差點撞上茶樓的廊柱,深深呼出口氣,說道:“好險好險,多謝你啊。”
納蘭容若放開她,說道:“無妨,盧姑娘小心著腳下,前麵有道門檻。”
盧希寧敏感地感到,納蘭容若是在笑話她,那麼大的一道門檻,她瞎才會看不見。
不過,那麼大的廊柱,她一樣沒看見,轉瞬間那點疑惑就消失了,好奇地問道:“你用香嗎,身上是什麼香?好好聞啊。”
她的鼻子皺起來,悄然靠近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也不待他回答,自言自語地道:“應該很貴,算了,我買不起。”
納蘭容若隻看了她一眼,背著手走進大堂。茶樓的夥計迎上前熱情招呼,把他們迎去二樓雅間,彎腰恭敬地道:“客官請坐,客官真是來得巧,今日剛從江南來了明前龍井新茶。那可是有銀子都買不到的好茶,隻有宮裡的皇上能吃上,剛巧東家得了一些,客官可要嘗嘗?”
盧希寧知道明前龍井新茶很貴,盧騰隆喜歡喝茶,曾經無比懷念地說一兩黃金一兩茶,要是盧興祖還在,他就能敞開肚皮喝了。
納蘭容若神色淡淡,說道:“隨意上些茶水點心就好。”
夥計臉上的熱情明顯淡下去,懶洋洋應了聲,轉身走出了雅間。盧希寧跟著夥計一起暗自撇嘴,看來有錢人也小氣,莫非,納蘭容若沒有帶銀子出門?
他除了讀書寫詩,還有彆的事情做,能自己能賺錢嗎?盧騰隆都去了衙門當差,這個時候他在街上閒逛,肯定沒有正經工作,是靠著家裡養著的二世祖。
巨大的危機感瞬間兜頭壓下來,盧希寧在椅子裡挪來挪去,忐忑不安。
成親以後,他們都要靠著伸手問家裡要錢過日子嗎?要是納蘭明珠煩了,不給錢怎麼辦,要她出去找活養家嗎?
女人能出去做什麼呢?盧希寧來的時候已經打聽過,好像除了去幫傭之外,也沒有什麼正經活了。
幫傭的銀子少得可憐,她也不會做家事。再說依著他的身份,她出去幫傭,他會不會感到丟臉?
盧希寧覺得未來的人生好難。
夥計送進來了茶水,納蘭容若沒有要他留下來伺候,親自提壺倒了碗茶放在她麵前,不經意問道:“盧姑娘在想什麼?”
盧希寧老實回答道:“我在想你是做什麼的,能不能賺到銀子。”
納蘭容若提著茶壺的手一頓,眼神在她臉上掃過,問道:“盧姑娘想跟我聊的,就是這件事嗎?”
盧希寧答道:“不是,主要是為了跟你道歉,這件事我也是剛想到。你不要生氣,我沒有彆的意思,隻是在考慮以後,若是沒有收入來源,該怎麼生活,要怎麼去賺銀子。”
納蘭容若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驚訝,思索之後,複又笑起來:“盧姑娘真是有趣。敢問盧姑娘,可是先前聽到我不點這裡的明前龍井新茶,是因為嫌棄貴,付不起銀子?”
盧希寧眼睛又瞪得滾圓,驚呼道:“你怎麼知道的?”
納蘭容若往後靠進椅子裡,雙手搭在胸前,姿態閒適,並沒有回答她的話,輕笑著問道:“盧姑娘可想到了賺銀子的方法?”
盧希寧先是點點頭,接著又搖搖頭,鬱悶地道:“想是想著了,就是去幫傭做苦力唄。不但賺不了多少銀子,你也會覺得丟臉。”
納蘭容若臉上浮起笑意,笑意漸漸越來越濃,身子微微前傾,盯著她的雙眼,一本正經說道:“靠自己的雙手賺銀子,我怎麼會覺著丟臉呢。”
盧希寧放下了心,哦了一聲,又上下打量著他,說道:“也不能隻靠著我一人出去賺銀子啊,聽說你文武雙修,應該很有力氣,去做苦力也能賺銀子,對吧。還有,聽我哥說,你憑家世也能出仕,不想做苦力的話,也可以出仕去賺銀子啊,也不要好高騖遠,隨便去尋個差使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