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希寧嘴上客氣應是謝恩,卻不肯再去碰茶碗,叉起拇指大小的棗泥糕吃了一塊。
棗泥糕吃起來酸酸甜甜很是可口,她吃了一塊下去,伸手又叉起了另一塊。
康熙眼神掃過去,轉身似乎不經意間,提起禦案上的茶壺倒了碗茶,走過去放在她的手邊,問道:“最近數學天文院那邊可有什麼難處?”
盧希寧咽下棗泥糕,恭敬答道:“沒有什麼難處,就是進步不多,不過做學問就是這樣,得一步步來,也急不得。”
康熙唔了聲,指著茶碗道:“棗泥糕甜膩,你吃些茶,我去拿樣東西給你看。”
盧希寧見茶碗裡是清茶,也沒多想,端起來吃了一口。康熙從禦案上的匣子裡,拿出把火統遞過來,說道:“你且瞧瞧。”
盧希寧茶下肚後才覺得不對,她先前沒見到手邊有茶碗啊。
不過看著眼前的火統,盧希寧注意力全部被吸引了過去,詫異地瞪大了眼,不知所措接過看來看去,老實答道:“皇上,奴才沒用過這東西,實在是不懂怎麼瞧。”
康熙愣了下,說道:“這支火統是英吉利的進貢,能連發十幾發子.彈,我大清也不能落後,一定能造出比英吉利還要厲害的火統。”
盧希寧認真說道:“皇上說得是,大清天下厲害的人很多,肯定有人能造出來。”
康熙從盧希寧手上拿過火統,拿在手上翻來覆去看著,掀起眼皮瞄了她一眼,不經意說道:“你可是又想說讓我放開學問的事了?”
盧希寧的心思被看穿,乾笑了幾聲,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康熙沒好氣冷哼一聲,斜睨著她說道:“大好的日子,我就不與你計較,虧你也不嫌囉嗦。不過火統你既然不懂,我們也暫且不談,大炮所用的火.藥你可能改進?”
盧希寧呆住,臉頰抽了抽,見康熙正眼神灼灼看著她,半晌後鼓起勇氣,說道:“皇上,先前奴才曾提出過,為何焰火會燃燒不充分,這裡麵涉及的學問,隻要弄明白,朝著這個方向去研究學習,肯定能改進火.藥。跟以前道士煉丹,發現了不同物質混在一起,能得出不同的物質是一樣的道理。僅僅靠著現有的火藥,不管是大炮還是火統,威力也不過如此。”
康熙目光沉沉,上下打量著她,問道:“你可懂如何改進?”
盧希寧沉吟片刻,坦率地道:“奴才不懂,這本身是一門新的學問。奴才還得舊事重提,得讓所有的人一起學數學天文等知識。就像西洋一樣,學問都公開發表,天下的讀書人都可以學習。皇上,大清很大,外麵的世界也很大,西洋國家如今是什麼樣的狀況,皇上也清楚。外麵在發展,大清若是不進步,以後西洋帶來的,就不止是最新的學問,知識,會是他們的炮火,落在大清的土地上。”
康熙愣住,定定看著她一會,說道:“我知曉了。哼,你的膽子還真是夠大,罷了,我先前說過不與你計較,君無戲言,也不會反悔。你去吧,記得把手爐帶上。”
盧希寧忙謝恩,腿還沒曲下去,康熙已經擺了擺手,說道:“說了不用這點子虛禮。對了,今年就不賜焰火給你,反正你也瞧不上眼。不如你親自動手做一些,等到元宵節的時候.....,你可還記得白塔寺?”
盧希寧眨了眨眼,悶聲答道:“奴才記得。”
康熙眼中也浮起了笑意,說道:“你記得就好,做好之後帶到白塔寺來,我等著登塔賞你做的焰火。”
盧希寧才不想做什麼焰火,心裡苦不堪言,怏怏應了下來,告退之後走了出去。
康熙瞧著她的模樣,臉上的笑容更甚,等著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喚來梁九功,吩咐道:“慈寧宮那邊的廚房你去吩咐一聲,多上些熱菜,炭盆多加些炭,皇瑪嬤上了年紀,可不能凍著了。”
梁九功躬身領命,正要退下,康熙又說道:“去傳旨,讓納蘭性德晚上早些下值回去過年。”
盧希寧回到慈寧宮,太皇太後還沒有到,覺羅氏正神色焦急,往外張望,見到她進來,似乎長長鬆了口氣。她見狀忙對著覺羅氏一笑,表示自己沒事。
回到座位坐下,李夫人關心看了過來,正要說話,這時前麵腳步聲響起,她忙回頭坐好,神色變得恭謹萬分。
盧希寧跟著往前看去,見頭發已花白,身形消瘦,臉上帶著慈祥笑容的太皇太後走了出來,殿內霎時鴉雀無聲,起身恭敬請安。
盧希寧跟著起身跪下磕頭,太皇太後聲音不高不低,溫和的叫了起,大家又謝恩,各自退回座位上坐下。
太皇太後說了幾句吉祥話後,宮女嬤嬤太監捧著酒菜魚貫而入,擺好之後躬身退了出去。
盧希寧看著麵前的菜,如同覺羅氏說的那樣,大多是些燉盅,上麵飄著一層油花。不過一缽子羊肉湯倒熱騰騰,還有碗橫著幾根翠綠青菜的魚丸,她勉強吃了個半飽。
不過這種場合,盧希寧也知道吃飯不是主要目的,更多的是體現皇家威儀。
太皇太後舉杯一次,所有的人都跟著舉起酒杯。酒是燒刀子,盧希寧怕吃醉,隻略微嘗了一小口。
筵席吃完,盧希寧偷偷看去,她還算吃得多,其他人麵前的菜幾乎都原封不動放著。
吃了兩杯茶後,一個嬤嬤上前,福了福身笑著說道:“少夫人,太皇太後讓少夫人前去說話。”
盧希寧笑著應了,起身跟在嬤嬤身後上前,規規矩矩請了安。
太皇太後上下打量著她,笑著說道:“起來吧,你成親這麼久我才見著,都怪你這婆婆,生得這般好藏在府裡作甚。”
覺羅氏笑了起來,說道:“太皇太後這般說侄女可不依,莫非是嫌棄侄女不好看了?”
太皇太後笑著瞪了覺羅氏一眼,說道:“你這話說得真是大言不慚,你再好看,看了你幾十年,我也看膩了,就要看新鮮水靈的。以後你可不能藏著了啊,記得多帶盧氏進宮來走走。我這老婆子上了年歲,就喜歡多看年輕人,看著她們身上的朝氣,我也覺著舒心。”
盧希寧完全不知道該如何答話,隻能一個勁的傻笑。太皇太後說了幾句閒話,問了幾句孩子的事情之後,也沒有多說,讓她退了下去。
隨後太皇太後召了幾個老夫人說了會話,便結束了今天的筵席。大家又起身磕頭謝恩,等太皇太後離開之後,跟著陸陸續續走出大殿。
盧希寧站在旁邊等到覺羅氏前來,兩人一同離開慈寧宮。外麵天色已經暗下來,雪依舊飄著,風吹在身上,連骨骼都跟著痛。
覺羅氏側頭看著她,低聲抱怨了幾句,說道:“我們走快些,你坐在外麵,寒風灌進來應該更冷,可彆凍病了。”
盧希寧望了望四周,說道:“額涅,皇上讓人在外麵多加了些炭盆,還給了我手爐,我不太冷。”
覺羅氏怔住,說道:“先前我許久都沒有見著你,把我給急壞了,可是皇上叫了你過去?”
盧希寧點點頭,說道:“皇上傳了我去乾清宮,問了我些話。夫君也在乾清宮當值,我還見著他了。”
覺羅氏罵了聲天氣,歎了口氣說道:“自從老大領了這個差使,一家子過年過節就沒能好生在一起團聚過。幸好值房裡還算暖和,不然這人真是遭不住,你瞧皇後娘娘今天都沒到,應該是病得下不了床了。”
盧希寧都快凍出了清鼻涕,拿帕子擦了擦,鼻子一陣發麻,憋著想打噴嚏,又打不出來,嘴一張一合,像是離開水的魚。
覺羅氏見了,忙加快腳步出了宮。府上的馬車已經侯在那裡,說道:“你快上馬車,吃杯熱湯,再讓幸福美好給你暖暖腿,不然明日得起不來。”
盧希寧應了,趕緊鑽上了馬車。幸福美好連著遞熱湯遞暖手爐。她一碗熱湯才下肚,馬車停了下來,很快門簾被掀開,納蘭容若站在車邊朝著她笑。
幸福美好見狀,請安後下車去了後麵的馬車。盧希寧朝納蘭容若伸出手,驚喜地道:“快上來,你怎麼這麼早就下值了?”
納蘭容若上了車,順勢握住了她的手,說道:“皇上讓我早些下值回府過年。寧寧,你的手怎地這般冷,凍著了吧?”
盧希寧吸了吸鼻子,說道:“主要是進進出出,一會冷一會熱,沒事,等下就好了。”
納蘭容若心疼得不行,乾脆將她摟在了懷裡,拉起大氅將她裹起來,捧著她的手不斷揉搓,說道:“先前我見到你到乾清宮,真是意外得很,朝臣都在太和殿等著,沒想到皇上這時候會召見你。”
盧希寧說了康熙見她的用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皇上說知曉了,我也不明白他究竟知曉了什麼。現在最重要的是加強基礎教育,想要一步登天,做夢呢。”
納蘭容若默然片刻,說道:“寧寧,你儘力就好,不要想那麼多,這些不是你的責任。”
盧希寧嗯了聲,在他懷裡挪了挪,緊緊依偎在他身前,片刻後,盯著他無語地道:“你硌到我了。”
納蘭容若笑個不停,手也不安分起來,聲音低了下去:“誰讓你亂挪來挪去,寧寧,我熱得很,保管比燒火棍都燙......”
馬車打滑一個顛簸,盧希寧被拋起來又落下去,小聲驚呼道:“哎喲,差點摔進去了,要是多來幾次顛簸,你不用動,全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