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個鼎(1 / 2)

顧朝雨頭頂的簪子,因為被推搡而左右搖曳著,鴿子蛋那麼大小的珠子,在雨後晴天的陽光下,流淌著靜謐的光。

這顆珠子就是吞龍珠,隻是比其他六顆珠子更小些,冰涼的光澤淡淡的,看起來如此瑩潤。

隻要是見過吞龍珠的人,便能一眼認出顧朝雨頭上的玉簪,是用吞龍珠的珠子打造而成的。

陸輕塵在清晨看到顧朝雨的鬢發間時,幾乎是立刻便認出了吞龍珠。

可他並不在意吞龍珠的事,他在意的是顧朝雨鬢發間的簪子是誰送的。

一看顧朝雨已婚婦人的發髻,便是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她這發型不是為他而梳,而是為那已經死去的呂察。

這個認知,令陸輕塵當即就陷入了歇斯底裡地狂怒之中。

他甚至已經忘記是自己先背叛了顧朝雨,也忘記這幾日低三下氣,請求顧朝雨的原諒,是為了挽回自己岌岌可危的家族地位。

雖然陸輕塵跟陸家家族鬨脾氣,一直在噴子宗沒有回去,但這是因為他有底氣,他篤定自己陸家嫡子中最優秀的血脈,地位無人能撼動。

而如今的他,被席夢思一劍紮了命根子,再也無法做個男人,隻能依靠顧朝雨腹中的孩子,才能翻盤自己將要墜崖的人生。

可陸輕塵快要被折磨瘋了,不光是身體上帶來的痛苦,還有顧朝雨施加給他的精神壓力。

相對於陸輕塵滿腔的怒火,顧朝雨則顯得淡定了許多。

她好像並不在意他的拉扯,又或者說早已對他心死如灰,習慣了他這副無能軟弱,將所有過錯都推諉到彆人身上的模樣。

顧朝雨漠視著他,看起來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

裴名看著兩人之間微妙,緊繃著的氣氛,漆黑的眸光微沉。

如今,加上顧朝雨鬢發間那簪子上的吞龍珠,便已經湊齊了七顆吞龍珠。

而他們現在將要麵臨的最大問題,便是對火山上守護神的獻祭。

裴名利用玉微道君對他的感情,來獻祭自己,以此達到召喚神龍的目的,顯然隻是下下策。

原本是退而求其次的選擇,如今看來,此時似乎有了更好的獻祭人選。

顯然,比起他和玉微道君之間虛假的情感,顧朝雨與陸輕塵兩人之間,長達八年之久的感情,更適合火山守護神的獻祭條件。

但這個想法,也隻是在裴名腦海中一閃而過,緊接著便像是石沉大海一般,消失的無蹤無影。

顧朝雨和她腹中的孩子,是裴名現在留住宋鼎鼎的唯一籌碼,倘若這個籌碼沒了,宋鼎鼎定會毫不猶豫的離開他。

與之相比,其他的一切,都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就在裴名失神之時,玉微道君已是走近了顧朝雨,雖然沒有詢問,但看著陸輕塵那副惱怒的模樣,他也大概猜出了顧朝雨頭上的簪子,應該是跟死去的呂察有關係。

“本尊派去打探消息的弟子,不久前剛剛回來,貪歡城的城主並未說謊,前方已是無路,隻有遠處的一座火山……”

他看了一眼顧朝雨,停頓了一下:“我們一路走來,曆經千辛萬苦,各宗門弟子死傷無數,隻等著湊齊七顆吞龍珠,召喚神龍,解救三陸九洲的世人。”

“想必顧小姐,定是不希望看到這麼多人白白犧牲。斯人已逝,還望顧小姐節哀。”

玉微道君說了這麼多,說到底也不過是希望顧朝雨顧全大局,將鬢發間的那支簪子交給他。

顧朝雨沒有回答他,也沒有說話,隻是低著頭沉默著,目光落在腳下,不知在想些什麼。

玉微道君給了她時間思考,並沒有急著逼她做出決定,然而陸輕塵看著顧朝雨沉默不語的樣子,心中怒火頓時燃燒的更旺了。

在來到玉微道君的房間之前,陸輕塵就試圖將顧朝雨的婦人發髻拆掉,但顧朝雨一直緊緊護著自己的頭發,他生怕傷了她腹中的孩子,便隻能不了了之。

反正旁人也不知道顧朝雨跟他之間到底和好了沒有,屆時出了秘境,他就會動用陸家一切勢力來逼婚顧朝雨。

看見顧朝雨的婦人發髻,旁人隻會以為她是為他而梳,根本沒人會想起已經死去的呂察。

就算有人聯想到了呂察,他們顧忌著陸家在三陸九洲的勢力,諒他們誰也不會直接說出來,讓他丟麵子。

陸輕塵急著將顧朝雨頭頂的發簪,交給玉微道君,想要儘快結束這荒唐的一切,離開秘境,便拉扯著顧朝雨來到了玉微道君的房間裡。

誰知道,他給玉微道君來送吞龍珠,玉微道君卻一點麵子都不給他。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竟是直接戳穿了他的小算盤,那一句斯人已逝,讓顧朝雨節哀,像是一記響亮的巴掌打在他的臉上。

陸輕塵又氣又急,隻覺得臉色臊紅,他抬起手來,想要當眾扯掉顧朝雨鬢發上的簪子。

然而沒等到他碰到她的發絲,麵前便倏忽橫插來一隻手,這手掌顯得蒼白無色,冰冷的像是死人的手一般。

那隻手毫不客氣,直接拍飛了他的手臂,那力度之大,竟是教他疼痛難忍,忍不住低聲嘶叫起來。

“你有病……”

陸輕塵下意識的喊叫出聲,可是當他的眸光對上裴名的黑眸後,他惱怒的嗓音戛然而止。

不知為何,看著裴名的眼睛,便猶如有一隻八爪章魚怪,用吸盤狠狠黏住了他的咽喉,迅速將他拖進幽深無底的海底,令他呼吸困難,幾近窒息。

他想要移開眼睛,卻無法逃脫那逼真的窒息感,不知不覺中,頸間卻是凸起了道道猙獰的青筋,臉頰也是憋了通紅。

裴名輕嗤一聲,神色譏誚,淡淡移開了視線。

陸輕塵腿腳一軟,競是直接癱坐在了地上,他雙手攥著脖子,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而方才,那些無處可泄的怒火,似乎都在裴名無形的壓迫力下,蕩然無存,隻餘下一陣心悸和後怕。

陸輕塵額間大汗淋漓,麵色又紅又白,顯得十分狼狽:“你對我做了什麼?!”

裴名沒有搭理他,隻是轉過身去,看著顧朝雨道:“禮物的意義,並不在於禮物本身,而是送你禮物之人的心意。”

他一向性子冷淡,很少會勸慰旁人,玉微道君看著裴名認真的樣子,心底流淌過一陣莫名的情愫。

就像是看到了喜歡炸刺的刺蝟,突然向他展露出了柔軟的肚皮,這讓他感覺到一些無措,又夾雜著無法言喻的激動。

仿佛他們師徒兩人,又回到了曾經在玉峰山相處的美好時光,他們之間沒有誤會,更沒有離心。

裴名仍是那般的信任著他。

一直沉默不發的顧朝雨,似乎也隨著裴名的話音落下,回過了神,她低垂的睫毛輕輕顫了顫,而後緩緩抬起頭。

她似是輕喃般,低聲重複道:“不在於禮物本身,而在於……送禮物之人的心意?”

顧朝雨眼中的迷茫漸漸消失,她抬起手來,將鬢發間的發簪摘了下來,雙手奉給了裴名。

裴名看著她手中的簪子,恍惚間想起了宋鼎鼎曾經送給他的禮物。

多年前,他被囚在地窖裡,借著想看梧桐葉的理由,給了自己一個台階下,隻盼著再次見到宋鼎鼎。

宋鼎鼎答應了他的請求,下次來見他的時候,也如約帶來了那一片梧桐葉。

那時,他欣喜至極,可直到後來他才知道。

整個海島上,隻有他的院子裡有梧桐樹,而那棵梧桐樹也早在他被關進地窖裡的時候,就被龍族公主命人攔腰砍斷了。

他至死之時,也不知曉,那一片梧桐樹葉,到底是宋鼎鼎從哪裡尋來的。

隻可惜,他終究是沒來得及問,那片梧桐葉便被人踐踏在腳下,隨著他生命的終結,跟著碾碎進了泥土中。

裴名抬手接過了顧朝雨遞來的簪子,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他並沒有將簪子上的吞龍珠扣下來。

他看了簪子上的吞龍珠一眼,便將簪子轉身交給了玉微道君:“如今天色尚早,若是手腳麻利些,傍晚之前,或許能趕到火山。”

玉微道君雖然也急著趕路,想要儘快離開秘境,生怕再有變動。

可他還記得裴名剛才在發高燒,若是此時趕路,以裴名現在的狀況,怕是堅持不到火山,就要病倒了。

難道玉微道君將裴名放在天下蒼生之前考慮了一次,他遲疑著,沒有回應。

而裴名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似的,緩緩開口道:“師尊生來,便肩負天下重任,我盼著師尊謹記使命,莫要負了這天下蒼生。”

這一頂天下蒼生的高帽子扣下來,任是玉微道君心中再猶豫,也不好繼續說什麼了。

“諸位回去收拾一下行李,一炷香後,在城主府外集合。”

玉微道君隻撂下這一句話,便閉門謝客,將眾人趕了出去。

頃刻間,屋子裡便隻剩下了他跟裴名兩人,裴名也想走,卻被他叫住:“名兒,當初是本尊誤會了你,才叫你受了這麼多委屈……”

這是玉微道君對裴名遲來的道歉,他一早就想說,可他的身份桎梏著他,讓他難以低下頭,彎下腰,好好向裴名道一句歉。

裴名聽見他的話,心中隻覺得可笑。

若非是他,而是旁的人來受罰,那幾十鞭子下去,性命早就沒了,哪能等得到玉微道君遲來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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