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天族血脈,天君早就對宋家家主口中所言的事情有所耳聞,隻是他從未放在過心上,認定宋家會永遠臣服於天族。
世間萬物,隻要存在,便會有所謂相生相克的天敵出現。
宋家乃是一把雙刃劍,用得好能助天族血脈修為更勝,用得不好怕是會被這把刃傷了手,
天君並不擔心會被宋家所傷,因為宋家早已被天族先人馴服,世世代代為天族所用,倘若天族想除掉宋家人,便是易如反掌之事,根本無需多慮。
許是未曾上心的緣故,他方才也是將這一茬拋在了腦後,壓根沒有記起來,還有這麼一回事。
這件事情,除了天族後人外,並無其他人知曉此事。想不到宋家人倒也不傻,還知道給自己留個後手,將這不宣於口的秘密世代相傳下去。
“這妖孽,竟,竟是天君與魔域之女的私生子?!我沒有聽錯吧?”
“這人道天君是為了救太子淵,才與人生下此子,為得便是以心換心……若如此說來,那傳聞太子淵被魔物重傷之事,莫不是真的?”
“是了!太子淵自從前去除魔回來後,便一直久居東殿,未曾露過一麵,足足大半個月,才又麵色蒼白的出現在早朝大殿上。”
“若此人所說不假,太子淵便是得到了此子的心臟,重獲新生,才有機會露麵於大殿……”
眾人議論之聲不絕於耳,輿論明顯傾倒向裴名那一方。
天君聽得濃密的眉毛擰緊,顯然有些焦躁,他本意是想借鬼皇之手除了裴名,卻不想被曝出天族與宋家的秘密,甚至連裴名的身世也在這風口浪尖上被現世於眾。
倘若此地隻有天族之人,眾人尚且能顧著他天君的顏麵,不敢議論紛紛,即便心中有何疑惑,也要強忍不發。
他便可以等到處置完裴名,再想法子攻破宋家家主口中所謂的真相,讓今日在場的天族人乖乖閉口不談此事。
然而鬼皇與鬼界之人皆在,宋家家主便是覺得人言可畏,想趁此機會,在大眾之前洗清裴名身上的汙點。
天君此時落了下風,處於被動,想要證明宋家家主說的話都是胡言亂語,便要接受宋家家主的挑釁。
也就是說,他必須要證明麵前這個被火燒的麵目全非的男人,並不是宋家家主,才能將其他有關裴名身世的‘流言蜚語’一並攻破。
而證明此人不是宋家家主最好的方式,便是讓此人試試,看此人的血,到底能不能灼傷天君。
但問題是,天君明知道此人就是宋家家主,也清楚宋家人的血可以灼傷他,他又怎麼會坐以待斃,任由宋家家主胡來。
天君像是陷入了一個死循環,聽著越來越多,難以抑製的嘀咕聲,他眼神越發陰鬱,冰冷的似是幽幽深潭,隨即便惡狠狠地看向了晟同君。
晟同君乃天君的左膀右臂,前來神仙府解救太子淵,捉拿裴名,自然也是要陪同在身側的。
聽著宋家家主字字誅心的控訴聲,他心中竟是升起了一陣奇怪又複雜的情緒——幾近於頂端的罪惡感,混雜著埋藏多日的快意,仿佛臨潮前的湧動。
晟同君本以為滅門宋家後,大仇得報,他心中的憤恨便會得以平息。
可是並沒有,他一閉眼就能看到赤離君被海水泡到麵目模糊的身軀與麵孔,像是泡發的粉黃海星,又似章魚腳的窟窿般千瘡百孔,散發著腥臭的腐爛氣息。
那是與他一同並肩作戰的好友,更是出生入死多年,猶如血親般存在的兄弟,隻是因為一場可笑的誤會,便喪命於一個卑賤的丫鬟之手。
赤離君可以戰死沙場,可以馬革裹屍,可以為君為天下為民而亡,但就是,絕不能這般窩囊憋屈的死在女人的算計裡。
晟同君越想越惱怒於天君的不作為,他不懂自己為何會追隨於這般隻顧自己名利聲譽,而不顧兄弟情義忠孝的卑鄙小人。
他無時無刻不在盼著有人揭穿天君的醜陋麵孔,將那藏於君子表麵的陰暗、醃臢挖掘出來,露出肮臟的本性。
他以為他還要等許多年,直到那懦弱無為的宋家嫡女羽翼豐滿,足以與裴名聯手,足以與天君抗衡。
卻沒想到,這一日這麼快便到來了。
晟同君眼梢微挑,麵色平靜地近乎詭異:“你這些話,說的有模有樣,倒叫我這當事人都快要信了。”
“你說宋家後人的血,可以灼傷天君,這種不著邊的傳聞,我從未聽聞過,更是沒有一點信服力。”
“誰知你是否在自己血中加了什麼歪門邪道的東西,便是為了編造謊言,讓其他人信服你的話?”
許是晟同君過於冷靜,說出來的話也是條條有理,天君勉強鎮定了些,順著他的話道:“晟同君說的不錯,你言之灼灼,卻從頭至尾都是空口白牙,毫無憑證。”
“當年宋家滅門之事,人證物證皆在,豈容你三言兩句編個故事就能改變?”
“還有那孽障的身世,更是無稽之談,吾為天君,與魔域勢不兩立,又怎會為一己之私,便與魔女通奸——”
他擲地有聲,話語間極其有感染力,令剛剛風向明顯有些偏向裴名的人,及時清醒了過來。
他們可真是瘋了,竟然不相信天君多年正人君子的作為,和為天族出生入死,忠義為先的鐵血將軍晟同君,而去信一個名聲臭不可言的人。
議論的風向再次發生改變,而天君已經從被動轉為了主動進攻,宋鼎鼎卻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晟同君的話,表麵上聽起來像是在為天君據理力爭,可細細一想,便能感覺出些蹊蹺之意,仿佛他正在設下什麼圈套,在引天君入圈似的。
不等她深想,那晟同君便再次開口:“是以,若想讓人信服你的話,就要拿出讓人無法反駁的鐵證來……”
“你既然說,你的血可以灼傷天族後人,剛巧今日不夜帝君也來了,便讓天君、不夜帝君與幾位天兵一同戴上帷帽,穿上相同的服飾。”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你分彆在幾人身上一試,看看你的血,到底是能灼傷天族後人,還是能灼傷所有人。”
此言一出,人群頓時沸騰。
不夜帝君乃是天帝的胞弟,亦是天族血脈,此次太子淵被掠走的影響太大,天帝極其重視此事,卻又無法親自下凡,便將此事委托給了不夜帝君。
而不夜帝君,一直隱匿在人群中,從頭至尾都沒有發表過自己的意見,仿佛置身事外的閒人。
此時,晟同君卻是將不夜帝君拽進了這場理不清的災禍中,不夜帝君皺了皺眉,眼皮微抬,看向晟同君。
晟同君未語,隻是朝他一笑。
不夜帝君斂起眉眼,將視線收回,又落到了天君身上。
這時的天君,神色怔愣,似乎還沒反應過來,晟同君剛剛都說了些什麼。
隻是慘白的臉色,誠實且本能地反映出了他此刻複雜又焦灼的心情。
不夜帝君似乎明白了什麼,但礙於此事牽扯重大,又事關天族顏麵,他隻得裝作未看懂的模樣,微微頷首:“就按照你說的辦。”
能做到帝君的位置,自然也不是等閒之輩,今日若是將此事搪塞過去,定不能完全服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