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不用問了。”殷刃長籲一口氣,“護士不是說過嗎,他受不得刺激。”
鐘成說疑惑地眨眨眼:“可是我沒有刺激他。”
殷刃幽幽看了他一眼,眉目間全是遺憾。他搖搖頭,走去病床前。
嗤啦。
隻聽一聲裂響,吳鵬鵬的病號服被殷刃一把撕開。
鐘成說極大震撼:“?!”
就連發瘋中的吳鵬鵬都被這個行為鎮住,他光溜溜地僵在病床上,仿佛被人按下暫停鍵。
殷刃不以為意,他鬆開吳鵬鵬一側的束縛,矮下身體,認真觀察吳鵬鵬的背部。
“我按著他,你把他背後的東西照下來。”他衝鐘成說勾勾手。
鐘成說:“……你怎麼知道那裡有東西?”
殷刃:“煞氣流動觀察,識安馭鬼師教材第一章。這人剛才發狂,有什麼往他的腰後彙集。動作快點,這東西說不準會消失。”
鐘成說連忙上前,連拍幾十張。
殷刃的判斷沒錯。
吳鵬鵬背後有個巴掌大的怪異印記,隨著吳鵬鵬安靜下來,它正在飛快變淡。
兩人一個按住吳鵬鵬,一個瘋狂哢哢拍照。就在這個要命的節骨眼,冷眼護士推開了門。
護士:“……”這好像和她想象的“問詢”不太一樣。
她麵無表情,一言不發,掰了掰手指關節。
下一刻,鐘成說和殷刃脖子一緊,眼前天旋地轉——纖細的護士一手一個,兩人被拽著後領扔出病房。他們一前一後趴在地上,還沒來得及開口辯解,病房門便在他們眼前嘭地關閉。
殷刃望向天花板,緩緩攤開四肢:“不愧是識安黑印,有兩下子。”
試圖爬起的鐘成說:“我們得把圖像傳給盧小河。”
“不急。”鬼王大人慢條斯理地起身,“我們再查點彆的,下班前一起提交就好。正好,我有個忙要你幫。”
五分鐘後,某間空病房內。
鐘成說擺出一副標準的立正姿勢,聲音有點局促:“……幫什麼忙?”
鐘成說麵前,殷刃正坐在病床上。他已然解開上衣,正背對鐘成說。
高夢羽事件後,殷刃喜歡上了寬鬆黑襯衫。但他脫衣服的方式與常人有點微妙的差彆——眼下,殷刃並未將襯衫徹底褪下,他隻脫了一邊袖子,黑色衣料鬆鬆垮垮堆著,斜斜攏著肌膚。
大片脊背暴露在外,白皙的皮膚被陽光刷上一層微光。殷刃的後背線條漂亮,肌肉恰到好處,有種遊魚似的精致流暢。
為了確保背部露出,殷刃把長發撩去肩膀前,隱隱露出一截修長後頸。
那股讓人微醺的淡香再次出現,比上一次還要明顯。
鐘成說屏住呼吸,又問了一遍:“……你要我幫什麼忙?”
“幫我戳一下剛才的印記位置。”殷刃大大咧咧道,“看到是一回事,感受是一回事嘛。”
“……你感受這個做什麼?”
“研究他發狂時的煞氣流動。”殷刃這句話倒是發自真心,“既然被趕了出來,我隻能拿自己分析了。”
吳鵬鵬身長腿短,身材比例很差,殷刃無法照搬印記位置。而周圍全是識安的人,他也不方便多長條手臂來戳。
鬼王大人並不想把工作帶回家,搭檔該求助就求助,不丟鬼。
鐘成說抿了抿嘴唇,慢慢走過去。他伸出食指,猶豫了幾秒,輕輕點上殷刃後腰某處。
“吳鵬鵬的印記在這個位置。”
殷刃的皮膚明明是溫涼的,鐘成說卻感覺自己指尖發燒,泛起一波若有若無的酥麻感。
“果然有點偏。”殷刃唔了兩聲,在心中計算煞氣流向,“你再稍微向左下方劃,動作慢點,儘量順著肌肉走向來。”
“……好。”鐘成說手指微不可察地一動。
他的指尖緩緩向下,輕得像一滴溫水滑過。
室內非常安靜,殷刃脊背上漏了幾縷長發,它們正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搖晃。
“其實我們已經問到了很多東西。”鐘成說突然開口。
殷刃分出一點心神:“怎麼說?”
“凶犯的行為有些違和。”鐘成說小聲說,“吳濤被蟲屍嗆到瀕死,這是役屍人出的手。可是看吳濤的死亡現場,這樁謀殺的儀式感非常強,屍體被處理得非常精細。”
“確實是這樣。”
“假設吳鵬鵬提供的線索沒有錯,吳濤當晚襲擊了一名女性。但警方查過監控記錄,沒有任何發現。”
“假如她是單純的受害者,沒必要特地躲開監控……她被凶犯滅口的可能性也很低,畢竟同為目擊者,吳鵬鵬還活著。”
“我明白你想說什麼。”殷刃低笑,“如果她就是那位役屍人,這事不合常理。”
鐘成說眸子閃了閃:“是的。”
“我想想啊,要她真是被突然襲擊,用蟲屍反擊可以理解。但她第一反應該是逃跑,而不是留在原地切人肉臊子。”
殷刃調調坐姿,語氣輕鬆隨意。
“要麼她早就盯上吳濤,想用他的屍體當布景。可這樣她沒必要使用蟲屍,還留下暴露身份的線索。”大家都步入新時代了,電擊.槍它不香嗎?
“你聽上去有自己的猜想。”鐘成說指尖停住。
“大概和你猜得差不多。”
殷刃扭過頭,眸子在陽光下泛著隱隱紅意。他彎起眼睛,笑容帶著點狡黠。
“……凶犯可能有兩個人。至少吳濤被殺時,現場除了吳鵬鵬,起碼還有兩個人。”
“嗯。”鐘成說又開始滑動指尖,“被襲擊的女性,很可能是一位沒有登記過的役屍人。她被吳濤襲擊,那些蟲屍是她慌亂之中的反抗。”
“吳濤掙紮之時,另一個人插手,用某種手段分割了屍體。吳鵬鵬極有可能目擊了這一切,並受到波及,出現精神異常。”
“這樣一來,那種莫名其妙的割裂感就說得通了。問題在於分屍者的意圖……不清楚死亡現場的布置手法,我無法下結論。”
“這才過了兩天,不要著急。”殷刃被陽光曬得昏昏欲睡,打了個哈欠,“哎哎哎,停,就你手現在按的地方,記得幫我拍一張。”
“啊?哦,稍——”
鐘成說一句稍等還沒出口,病房門被打開了。
冷眼護士麵無表情地盯著兩人。
殷刃瞧了眼衣不蔽體的自己,迅速堆笑:“那什麼,我可以解釋……”
嘭、嘭。
這回兩人直接被丟進了電梯。
“……鐘哥,現在我們可以交工作報告了。”殷刃馬馬虎虎拉上襯衫,看了眼手機時間。
鐘成說繼續奮力爬起,臉上終於多出一絲委屈。
……
當晚,平安莊園4號樓601室,鐘成說的家。
“夜跑?”殷刃抱著一大桶朗姆酒冰淇淋,嘴裡正叼著勺子。
“嗯,每周至少跑三次。”鐘成說換好跑鞋,“我會在十一點前回家。我爸燉了冰糖肘子,我正好順路捎來。”
“替我謝謝叔叔。”殷刃語氣格外真誠。
“要一起跑嗎?”
“不。”鬼王大人爬回沙發,繼續擁抱冰淇淋桶,“你去吧,就讓我獨自發胖。”
他實在懶得動,不過做戲總得做全套。其實就算殷刃吃乾淨海穀市的人,都未必能胖上一斤。
鐘成說沒有再勸,獨自出了門。
隻是他的夜跑,稍微有點偏離正常路線。
一個多小時後,鐘成說又站在了那間倉庫前麵。
鐘成說擦擦汗水,再次進入地下室。他在架子最上方的箱子裡翻找一番,挑了根雕滿符文的玻璃管,又取出一罐樣本保護劑。
做完準備工作,他從口袋裡取出一個小袋子。
袋子與玻璃管類似,上麵同樣畫滿讓人眼花繚亂的符咒。直到鐘成說打開袋子,裡麵的內容物才露出真容。
那是一小撮漆黑的頭發。
鐘成說將它們封存好,繼而抽出一支筆,在標簽上快速寫下一行字——
【殷刃(?),20xx年7月13日】
那撮斷發在樣本保護劑裡安靜地躺著,黑得仿佛深淵之底。
鐘成說仔細端詳片刻,將它放去架子某層的樣本筐裡。慘白的燈光下,無數奇特的標本在玻璃管中浮浮沉沉。
一絲碎肉、一塊牙齒、一片顏色奇特的皮……粗略看去,內容物基本沒有重複。
鐘成說燒掉了裝過頭發的樣本袋,又將玻璃管仔細理好。他的動作很利索,這一切用時不超過十五分鐘。
然而在要離開的那一刻,鐘成說的腳步有些猶豫。
幾秒的停滯後,他折回架子前,將那份頭發樣本重新挑了出來。
他靜靜地盯著它看。
良久,鐘成說發出一聲輕歎。他將它移去電腦桌上,放在了最顯眼的位置。
啪的一聲,電燈熄滅。
一切重新沉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