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慶輝抓抓頭發,看起來有點難受。
“葛嬌嬌雙親十幾年前就去世了,家裡吃低保,親人隻剩外婆和妹妹。”
殷刃第一次主動開口:“妹妹?”
“嗯,叫葛聽聽,聽話的聽。說是想叫葛婷婷,結果父母口音重又不識字,登記錯了。”孫警官勉強笑笑,“雖然證據還不充分,但吳濤的目標極有可能是葛聽聽。”
“知道了,我們這邊也會留意這個人。”
“我們的人已經在找了,按理說,這孩子應該不難找才對。”
孫慶輝重重歎了口氣:“葛聽聽,實際年齡16歲,初中學曆……她是名聾啞人。”
……
第二天,兩人迎來進入識安後第一個雙休。
鐘成說在廚房忙碌,鍋裡是少見的剩菜剩飯。
“難得見你吃不完東西。”鐘成說端上熱好的鮮椒雞丁,看向沙發上的殷刃。
鬼王大人瞥了他一眼:“看那些人格外不順眼,被惡心到了而已。”
“哦。”鐘成說若有所思地看了殷刃好一會兒,又轉回廚房,“就找人方麵,警方比識安權威,你不要太過擔心。”
“我知道,孫慶輝是個好警察。”
就憑孫警官周身的正氣,殷刃能夠字麵意義上地“看”出這一點。
嗅著飯菜香氣,殷刃在沙發上翻滾了半圈,改躺為趴,繼續用平板電腦看劇——鐘成說徹底放棄了收回平板的想法,他默默買了個新的。
“你今天有什麼安排?”
鐘成說:“睡眠八小時,讀書五小時,娛樂三小時,家務三小時,運動兩小時,做飯兩小時,洗漱一小時。你呢?”
殷刃:“……”
殷刃:“……我打算趴一天。”
本來他還想抓這人一起出去逛逛街,感受下新時代的城市風情。但看鐘成說這個堪稱恐怖的安排,殷刃決定日後再考慮。
“娛樂三小時。”他努力挑出不那麼可怕的部分,“什麼娛樂?”
鐘成說盛米飯的動作頓了頓:“我準備玩遊戲,你要一起嗎?”
“要!!!”殷刃鬆開平板,原地一個鯉魚打挺。
飯後,鐘成說折騰了會兒,遞給殷刃一個手柄。殷刃坐在柔軟的坐墊上,興奮地按來按去。
他不是沒玩過簡單的手機小遊戲。但這好歹是鐘成說的收藏,遊玩架勢也更大,應該比那些小遊戲有意思。
鐘成說折騰好後,自己也拉了個墊子,挨著殷刃坐下。
沒過多久,大屏幕上出現了電影般的畫麵。老古董殷刃大聲驚歎,口中嘖嘖有聲。
“這遊戲叫《雙○成行》,一定要兩個人才能玩。”鐘成說耐心解釋,“它是個合作類遊戲,對我們了解彼此有好處。”
殷刃懷疑地盯著他。
“……另外,我之前也沒有玩伴。”鐘成說緩緩移開目光,字正腔圓地補充。
出乎殷刃的意料,遊戲風格相當童真有趣。他還以為鐘成說會喜歡那種科學災難片似的風格,沒想到此人品位也有清新的一麵。
可惜配上鐘成說的解說,遊戲的可愛風格有點變味。
“設定上,我們是一對準備離婚的夫妻,要通過各種關卡找回愛情。”
鐘成說語氣嚴肅:“你想當妻子還是丈夫?”
殷刃:“……你是說‘選’吧。你就選那個戴眼鏡的唄,好認。”
“好的,那麼你是丈夫。”
“搭檔就行,搭檔就行,不必這樣拘泥設定。”
“好。”
遊戲很快開始。
哪怕在娛樂,鐘成說的表情還是異常認真。他盤腿坐著,紋絲不動。如果不是手裡拿著手柄,此人像極了廟裡打坐的和尚。
殷刃就不一樣了——頭一回接觸大型遊戲,鬼王大人十分興奮。
“這種能力是真實存在的嗎?”他握緊手柄,身體隨著角色動作東倒西歪,“保險絲真的會長腿逃跑嗎?……哎哎哎,這個提示是什麼意思?”
鐘成說歪過身體,伸出手:“按這個按鈕。”
“你壓到我頭發了。”殷刃嘶了一聲。
“抱歉。”
……
除了一開始的小插曲,兩人的配合非常到位。由於需要合作,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屋裡比平時熱鬨了不少。
不得不說,殷刃很久沒有這樣開心過。連鐘成說都眉眼舒展,臉上掛了隱約的笑意。
遊玩途中,殷刃時不時偷看裝滿遊戲的書櫃,恨不得一周七天都黏在這裡。鐘成說這小子一臉清心寡欲,其實還是蠻會享受的嘛。
時間仿佛瞬間消失,鐘成說停下時,殷刃還沒反應過來。
“這就三個小時了?”殷刃震驚地望向天色。
“嗯,我得去打掃房間。”
“可這房間哪裡臟?”殷刃繼續震驚。鐘成說每天都會簡單收拾,在他看來,他們的住處可以直接拍去當雜誌例圖。
“盆栽要養護,地板得好好擦一遍,衛生間和廚房尤其要認真清理。”鐘成說已然開始擦拭手柄和遊戲機,“要做的還有很多,比如地毯毛巾之類的需要除蟎……”
想當初,殷刃荒郊野嶺隨便趴,屍山血海肆意躺。他滿臉茫然——在鐘成說那句話之前,殷刃確實沒考慮過世上存在“除蟎”這種奇妙的問題。
說起來除蟎的“蟎”又是什麼?果然他要學的還有很多。
殷刃窩回沙發:“明天繼續?”他真的非常中意這些叫“遊戲”的新玩具。
“可以,我明天再玩三個小時。”
“你櫃子裡那些,每個都這麼好玩嗎?看不出你會有這種愛好。”
“嗯,其實裡麵的類型都差不多。”
鐘成說慢慢關上櫃子。
“選擇一個身份,經曆一段冒險,最終取得一個答案。它們擁有固定的目標和結局,比起現實的不確定性,遊戲更容易帶來滿足感。”
“固定的目標和結局啊……”
殷刃在沙發上舒展身體,眯起眼睛。夕陽的餘暉,斜斜灑入窗戶,順著天花板淌下,牆壁被映成淡淡的金紅色。
“我還以為大家不喜歡‘天命’這種東西。”他輕聲咕噥。
“你剛才說什麼?”鐘成說聞聲抬頭,他正忙著搗鼓吸塵器,屋裡塞滿機械的隆隆聲響。
“……沒什麼。”
殷刃再次抱起平板電腦。他順手往桌上的炸雞盒裡摸了摸,咬住一根雞腿,回答含混不清。
……
城市一角,某間狹窄的黑網吧。
女孩偷偷摸摸回到隔間。她矮下身子,從塑料袋裡掏出一根小小的鹵雞腿,外加兩個涼透了的麵餅。
“我嘗過,雞肉有點酸了,不過還能吃。”她低聲說,將骨頭上的肉仔細撕下,塞進發乾的餅子。“將就著吃吧,我們必須保持體力。”
“對不起。”
女孩頭也不抬:“沒什麼對得起對不起。”
“……”
“行了,快點吃吧。”
“我沒想過錢會花得這麼快。早知道這樣,我們應該把那些東西……”
“噓。”女孩瞪了對方一眼,“沒拿是對的,相信我。”
“……我知道了,我聽你的。”
“彆擔心,我會幫你。”女孩說,“咱們不是說好了嗎,我會幫你到最後。”
“謝謝。”
“吵什麼呢?!”不遠處傳來一聲爆喝,“煩不煩啊嘰嘰咕咕的,真你媽瘮人!”
很快有店員跑來:“怎麼了兄弟,出了啥事?”
“就他倆!”嗬斥人的青年站起身,唾沫橫飛,“你們這裡怎麼連神經病都收啊?會不會做生意?”
“這……唉,送您瓶可樂,咱沒必要計較哈。”
“我計較?你聽聽,他們又在說怪話了!你自己聽聽嚇不嚇人。”
女孩冷眼看著跳腳的青年,她轉向同伴,嘴唇微動,輕輕吐出一句話。
“彆擔心,不會有事的。”她小聲說。
“肉焚死從泥叫油奪擾。”他們聽見她說。
周圍安靜了一瞬。
“聽見沒,那兩個人從剛才起就這樣,滿嘴都是亂七八糟的瘋話。”青年指著女孩鼻子,“他倆搞不好是精神病院裡跑出來的,你要不管,我這邊可要報警了!”
他甚至在撥號界麵撥出了110,還故意把手機在女孩麵前晃了晃。
女孩默默站起身,衝那青年低下頭。她抬起手,展示自己的手機,屏幕上已然打好一行字。
【對不起,打擾到你了。】
“嘁,道歉不會張嘴啊。”青年眼睛一翻,嘟嘟囔囔地坐回位置。
女孩襯衫寬鬆,她低頭時,領口微微滑下。
她的鎖骨下方露出一點暗色印痕,像是某種標記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