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這個厲害。”胡桃興致勃勃地看著懶人沙發,“你們做的?大晚上跑到這裡做沙發?”
陸談飛則沉默不語,老人看上去憂心忡忡,像是對什麼都不感興趣。
“來活了,兩位。”殷刃背對鐘成說,大大方方開口,“勞煩你們在這個沙發上坐上一個小時,多往裡輸入些鬼煞。”
胡桃:“啥?”
殷刃:“還有陸老爺子,我會教你一套穿肉入物的術法。你一定要儘快學會,將來或許用得著。”
“嗬嗬,將來好幫你背鍋才是真的。”胡桃顯然還惦記著之前被坑飛行術的事情,“不過既然鐘成說在這,這次是正事吧。”
“是正事,我保證。”殷刃正色,“我們要用它來抓凶手。”
聽到這句話,陸談飛終於有了反應。他立刻化為人蛛,將那懶人沙發死死按在懷裡。
“我知道了。”他圓睜六隻眼,沙啞著嗓子答道,“我會儘力。”
鐘成說靜靜等著殷刃與空氣交流,等那人轉過身,他才提出疑問。
“我大概知道你要怎麼做——你要把這個模仿作品送去鬼當鋪,托那位老板傳信。夜行人們很快會傳開消息,思路不錯。但我還有兩個問題。”
“嗯哼?”殷刃正把剩下的肉往袋子裡裝。
“第一,你怎麼保證真凶一定會回應你?”
“真凶還是有點愛現的心思,不然他不會通過拍賣會,特地展示還活著的人椅——明明把它破壞掉,識安拿到的線索會更少。咱們公開走一波,他極有可能回應。”
鐘成說顯然不太滿意這個答案:“那也有失敗的可能。”
“如果換成彆的東西,或許會失敗。”殷刃翹起嘴角,“但要是‘懶人沙發’……隻要我們挑釁得當,他絕對會有所反應。”
鐘成說眯眼看了他一會兒。
“第二個問題。你要用這些肉做什麼,模仿屍塊?製作凶殺痕跡?”他指著殷刃手裡那袋子肉。
“你想到哪裡去了!”殷刃大驚失色,“這可是上好的精肉和五花,不能浪費,我要帶回家。”
鐘成說:“……”
當晚,鬼當鋪收到了一件藝術品似的秘密拍賣品。
那是個格外精致漂亮的懶人沙發,上麵融了一個完整的人,散發出濃鬱的鬼煞。
饒是老僵見慣世麵,也不得不感慨幾聲。最近的拍賣品真的越來越陰間了,它這具屍體都有點扛不住。
為了那把活人椅子,識安來盤問了好幾遭,害得它最近都沒開拍賣。可惜夜行人能夠與識安平起平坐,自有它的道理——鬼當鋪屹立三百年,保密性久經考驗。
拿這麼個拍品複出,也算掙足了麵子,老僵很是滿意。
話說回來,這位拍賣者也有奇怪的附言。
【你的作品很美,我的也不差。我知道你想要這個,要不要一起玩捉迷藏?】
【期待回應,你的朋友。】
……
次日,舊城區附近。
“好多錢。”殷刃衝報告驚歎。
“是啊,好多錢。”鐘成說不帶感情地重複。
可能是賣相好,他們的懶人沙發拍出12萬高價,比人椅還高2萬。冤大頭姓識名安——自從人椅被發現,另一支調查組每晚都會去鬼當鋪蹲點,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可惜要便宜老僵了。”殷刃痛苦地關掉調查報告。要是他和鐘成說敢動那筆款項,識安的人分分鐘就能上門。
太可惜了,那好歹也算他們第一次合作的手工紀念品。
至於後續檢查,兩人完全不擔心。懶人沙發騙得過老僵,騙不過異物鑒定部的DNA檢測裝置,識安很快就能發現精品豬肉沙發的真相。
但就識安的立場,自然不會把這個結果到處宣揚。這可是送上門的魚餌,大家巴不得真凶因此上鉤。
“今晚才能有結果,再等等。”殷刃湊到鐘成說身邊咬耳朵,“怎麼樣,鐘哥,有個共犯感覺不錯吧?”
“僅限於這個案子。”鐘成說無聲地回複。
“嗯嗯,明白。那來點信息交流,你為什麼要先查黃今?”隻是怕打草驚蛇?對於夜行人的“閻王”,這個行動理由有些單薄。
於是殷刃可憐兮兮地補了句:“你可是有我的把柄,儘管放心說,說不定我能幫上忙呢。”
鐘成說眉頭一跳,昨晚的無奈感再次湧上——這人明擺著在試探自己,他偏偏還不好拒絕。
因為殷刃搞不好真能幫上忙,鐘獨狼不怎麼習慣地思考。
“呂光祖極有可能是黃今偽裝的。”
半晌,鐘成說低下頭,儘量以氣聲回答。
“丁李子十有八.九是受害人,黃今與她關係匪淺。而黃今選擇呂光祖當偽裝,說明他與呂光祖也有交集,呂光祖又串上了沉沒會——黃今是受害者與嫌疑犯的交叉點。當局者迷,他身上說不定有更多線索。”
“你拿資料晃了一下,就能知道這麼多?”殷刃咋舌。
“我比較擅長察言觀色。”
“鐘哥,你自信心還挺強的。”殷刃五官瞬間皺了起來,他就差把“我信你個鬼”這句話寫在臉上。
鐘成說緩緩移開視線:“……我比較擅長對部分人察言觀色。”
“不過如果你是對的,我倒是有個好主意。可能有點缺德,你要聽嗎?”
“你先把‘可能’去掉。”鐘成說語重心長。
這種體驗確實新鮮,鐘成說心想。之前他更喜歡一個人悶在地下室,默默對著證據板工作。有個活人對話的感覺還挺好。
儘管他還不知道對方是不是活人。
“真正的呂光祖凶多吉少。”殷刃說,“我認得那種偽裝,得用人臉皮……”
“行了你倆,都快黏一塊去了!”孫警官在前麵擺手,“趕緊趕緊,不是要查黃今嗎?”
“來了!”殷刃連忙回了一嗓子,沒再繼續。
黃今的住所接近老城區。
建築是老式五層樓,附了地下一層的地下室。樓道沒有多少生活垃圾,隻是水泥台階上仍浮著一層灰,色調充滿了上個世紀的年代感。
黃今家在五層,不是租房,如今一直空著。
“單親家庭,母親五年前去世,之後黃今一直一個人住在這裡。”
孫警官打開房門。
房門裡的房間普通到極點,充斥著老年人的審美,還帶著點死氣沉沉的昏暗。空調和冰箱上蓋著米黃色針織套,亂七八糟的贈品和雜物塞滿老櫥櫃。茶色的櫃子玻璃破了個角,散出蛛網似的裂痕。
連鐘成說爸媽的家都比這裡有活力。
唯一能彰顯主人年齡的,大概是沙發上的一把吉他——它新得與周圍格格不入,突兀到紮眼。
孫警官摸了摸那把吉他,歎了口氣:“這個黃今挺不容易,他小學還是初中的時候,他的母親因病失明。他一直邊念書邊照顧母親,屁股後麵還欠了不少治病的債務。”
隻聽經曆,黃今不像是能“剝人臉皮”的類型。
鄰裡口中,黃今從小到大一直住在這裡。他向來沉默寡言,脾氣卻不錯。可惜他成績不好,隻上了個中專,去年剛被公司裁掉,日子挺難熬。
“後來他是怎麼還債的?”鐘成說看著資料,“他前幾個月才還完債款。”
“做那種小手工藝品,賣給年輕人。”孫警官指指陽台——那裡已經被黃今改成了工作台,上麵還擺著不少未完成的小木雕,個個溫潤可愛。
殷刃與鐘成說對視一眼。
他們都知道,自己要找的不是這個。
黃今的住處非常普通,警方翻過不少次,沒找到任何疑點。被發現時,房門甚至是規規矩矩鎖好的,屋裡沒有任何可疑的痕跡。
隻看表麵,這個年輕人隻是某天離開了家裡,之後再也沒有回來。
鐘成說:“我們想看看地下室。”
“地下室我們查過了,全是雜物,幾個月沒動過。”另一個年輕警員湊過來,“黃今是兩周前失蹤的,還是多看看這邊吧。”
“按照流程來嘛。”殷刃笑著接話,“我們就掃一眼,很快的。”
黃今家的地下室確實堆滿雜物。
老人的遺物,淘汰的舊家具和工具,沒用的書本,生鏽的自行車。種種雞肋堆在不大的空間裡,積滿塵灰。
殷刃眸子掃了一圈,大步踏向一個廢舊的書櫃。地下室有些泛潮,書櫃深處,一排排老書散發出潮濕的腐朽味道。
有一本味道不對。
殷刃小心翼翼取出那本《黃氏奇術》——書頁爛到不能看,用力一碰就會散掉。看翻動痕跡,書的前半部分翻閱得比較頻繁。裡麵都是些靈匠入門手法、以及改運旺桃花的基礎靈器製作。
書是有年頭,但是講解的技藝普通,不是什麼罕有秘籍。
殷刃輕輕翻去後麵,果然發現了“人香”和“妖畫皮”的製作配方。而在“妖畫皮”那頁,書角多了點芝麻大的深棕痕跡,像是陳舊的血。
殷刃把鼻子湊近那點汙漬,小心地嗅了嗅。
“這個我想帶走。”殷刃把書塞進證物袋,遞給警員,“勞煩登記一下。”
“有血?”鐘成說問。
“嗯,死人血。”
鐘成說沉默片刻,生澀地開口:“殷刃,有沒有興趣一起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