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照明中,蟑螂朝他們狂奔而來,口器飛快翻動。
黃今忍著惡心,強撐著睜開眼:“一——二——發動!”
此時此刻,葛聽聽不需要翻譯,也能感受到那句怒吼的意思。
黑紅的血針從那幾個血手印中刺出,直直紮向蟑螂。可惜那蟑螂體表沾了層屍液,眼看就要從針尖滑過。
“牆壁”動了。
葛聽聽身周煞氣爆開,附近的肉壁在她的指揮下凹成碗形,將蟑螂半固定在原位。隻是一瞬,四根尖銳的血針刺穿蟑螂的身體,將它標本般釘在腐肉上。
蟑螂的腿還在亂動,身體卻動彈不得。
葛聽聽身子一晃,看著想要坐到地上。可能是考慮到地麵的材質,她隻是踉蹌幾下,堅強地站住了。而黃今好不容易順了氣,衝她扯了個難看的微笑。
下一秒,兩位一人一邊,開始垂頭嗷嗷嘔吐。
胡桃剛帶著燕都搭檔拐過拐角,就直麵了《嘔吐男女與蟑螂標本》這一畫麵。
胡桃:“……我靠!”
原來散發敵意的東西已經被解決了,好可惜。
“胡桃?”打眼看到眼熟的厲鬼,黃今眼睛一亮,提高聲音。“……殷刃?鐘成說?”
要是那兩位在,那蟑螂絕對活不過五秒。管他邪物還是閻王,至少那兩位沒長蟑螂觸須,不至於造成這樣大的精神傷害。
然而下一刻,他便注意到了胡桃身上的紙鎖鏈。
黃今蹭地往後退了一步……半步。身後的蟑螂還在蹬腿,他退得很克製。
“海穀的補充戰力。”陶姨漠然開口道,“不是核心搭檔。一個年紀太小,一個有刑事犯罪腳環,兩人應該都有違法犯罪檔案。”
葛聽聽抹抹嘴,跟著退了一步。
“我們運氣不怎麼樣。”符天異照了下四周,怏怏地說,“一個上衣都沒有的靈匠,一個說不了話的役屍人。他們的術法我都會,帶不帶沒區彆。”
“說得和菜市場選菜似的。”黃今嘀咕。
“我們想和你們一起行動。”葛聽聽的AI語音先一步響起,“我們兩個可以彼此照應,你那邊也能多一份戰鬥力。”
AI的好處凸顯了出來。葛聽聽滿臉汗水,頭發黏在臉上,氣兒還沒喘勻。可她的AI語音平緩冷靜,帶著充足的底氣。
符天異輕飄飄地看了她一眼:“也行。”
是害怕了麼?
黃今下意識轉頭,她的思想。
【符天異是符家高手,又是燕都分部的優秀特調組成員。他一定能成為戰力,一起行動更安全。】
葛聽聽臉轉向黃今,思維轉得很穩。
【他們對胡桃小姐的態度不好,胡桃小姐很可能是被他們強行截下的。一旦有機會,她可以帶我們去找殷刃和鐘成說。】
【綜上,我認為暫時共同行動比較好。】
剛殺完蟑螂,黃今腦袋上的青筋還在突突跳。看到這一大串理性思考,他有些愕然:“你不在意……”
你不在意他們的輕視嗎?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在外工作有些時間,習慣這樣的態度了。】
葛聽聽的想法平穩依舊。
……
三十四厘米外。
棺釘APP內消息瘋狂閃動。
【胡桃:@殷刃@殷刃@殷刃】
【胡桃:符天異太不是東西了!!!】
【殷刃:你被他截下來啦?】
發現胡桃久久未歸,殷刃很快就有了猜測。
【胡桃:是啊,不過我找到了小葛大黃,現在我們正在一起行動。】雖然她是奔著那隻蟑螂去的,但這種事不好跟老板說出口。
【殷刃:足夠了,好好保護葛聽聽和黃今,我們這邊不著急。】
【胡桃:小陸呢?】
【殷刃:陸爺爺回去看孫子了。】
【胡桃:……我好恨!】
殷刃對胡桃女士未能下班的心情感同身受,然而隻能委屈她多忍耐一陣了。
盧小河自己找了個據點,以她的身體情況來說,這個決定相當明智。葛聽聽和黃今暫且與燕都分部的人一同行動,天塌下來有符天異頂著,姑且算安全。
殷刃熄滅手機,腹內一陣空虛。
鬼王大人現在陷入了一種很玄妙的狀態——饑餓,但毫無食欲。
他靠近鐘成說,嗅了兩口對方身上的清新味道,權當搶救一下麻木的嗅覺。如果鐘成說不在這兒,他巴不得把鼻孔直接長死。
“你最好把另一隻厲鬼叫回來。”鐘成說在他身側飄蕩。
殷刃:“那兩人世界不就沒了嗎?”
“是哦。”鐘成說沉思了半分鐘,“……不過還是把他叫回來比較妥當。符行川把我們塞進來,肯定不是為了單純‘贏得比賽’。”
“嗯,試探我們,或者借我們試探什麼。”殷刃一早就想過符某人的動機。
鐘成說點點頭:“恐怕不止如此。他同樣也會好奇,與邪物相戀的‘鐘成說’到底什麼情況。接下來,這裡可能出現能夠針對你我的特殊攻擊。”
“有道理。”殷刃有點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不說彆的,這句屍體就足夠針對他了。站在這裡,殷刃忍不住心煩意亂。
千年之前,殷刃看過很多人屍。不如說,“生前”他能接觸到的,隻有人類的屍體。那個時候,它們對他來說,隻是“屍體”這個概念。
可是現在不一樣。
殷刃忍不住掃了眼身邊的鐘成說。
健康的體型,光滑的皮膚。乾乾淨淨的發絲,好聞的氣味。
他不在意鐘成說麵容老去,甚至不在意這人的皮囊變成其他模樣。如果鐘成說介意這些,他可以陪鐘成說一起變老——對於一隻邪物來說,改變外貌易如反掌。
但是鐘成說終究會死去。
將來的某一刻,他親愛的搭檔會停止呼吸,變得像這具屍體一樣冰冷。鐘成說的身體會因為脹起,白皙結實的皮膚會變得潰爛不堪,散發出這個人最不喜歡的臭氣。
或者在那之前,就被燒作殘破的骨灰。
他們還能一起活多久?……五十年?六十年?
殷刃使勁甩甩頭,試圖把蛛網般纏人的雜念甩出去——隨著他們確定關係的時間變長,這些煩人想法出現得愈發頻繁。
“啊……啊……不想……死……”
一個聲音小聲說道。
“是啊。”殷刃跟著唉聲歎氣,“不想……嗯?”
他瞬間喚出陸談飛。陸爺爺剛下班回去照顧孫子,老人出現時,手裡還捧著一本兒童讀物。
陸談飛茫然地看著麵前的東西。
“那些東西”從腐肉中鑽出,十幾條“腿”像是黏菌的菌絲。有些細絲徹底鑽離腐肉,沒了濁液沾染,蠕動菌絲透出一點半透明的白。
人眼似的結構嵌在那些菌絲之上,像是藤蔓結出了花苞。透明的液體從那些眼睛中淌下,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有人……在等……有人……想見……不想死……”那東西在腐肉上爬動,不知道從哪裡發出了類人的細碎聲音。
“不想死……”
“不想死……”
“不想死……”
更多聲音在黑暗中呢喃。見殷刃突然表現異常,鐘成說好奇地轉過頭。顯然,他對那些奇妙的囈語毫無覺察。
【Siren:小心】
【Siren:是不能吃的弱者】
殷刃收起震動的手機,活動了下手腕。
這些玩意兒壓迫感不強,和檔案館那些亂爬的東西大同小異。他隻要小心一點……
“不想死……”
像是看破了他的想法,那些白色的怪物不再蝸牛似的蠕動。短暫停滯後,它們突然猛地撲來,肮臟的白色菌絲扭成海浪。
它們無視近在咫尺的鐘成說,快狠準地湧向殷刃。
殷刃瞬時撤退。可惜這鬼地方空間有限,除非他放棄隱藏身份,當場化身邪物牌鑽頭,不然壓根逃不過對麵海嘯似的攻勢。
“靠,符行川這混球——”
一點菌絲碰到了他赤.裸的腳指,殷刃腦中倏地一陣恍惚。如果說方才的雜念隻是一根蛛絲,這一刻,它開始變成無法逃脫的網,將他的思考逐漸包覆。
不想看鐘成說死去……
不想目睹鐘成說消失……
不想讓鐘成說變成這樣的屍體……
僅僅是片刻停頓,更多菌絲爬上殷刃的雙腳。
殷刃思維如同泡了酸澀的酒漿,他把方才沒說完的話忘了個乾淨,心中溢滿恍惚而溫暖的眷戀。他的理性尚且能夠壓製住凶煞之力,情感卻一衝刷心臟。
殷刃不受控製地朝鐘成說伸出手。
……帶著一絲扭曲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