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過渡空間本該無比巨大,它被無數精密術法巧妙分割。自己的鬨騰準是一早便被發現了,附近的空間被.乾脆利落地隔離,就像脫離枝頭的一枚落葉。
既然敢把據點建立在過渡空間內,製造者們果然做過預防手段。
……但那又怎麼樣呢?
凡人之間的爭鬥,殷刃現在想都懶得細想。
他體內包裹的那具屍體冰冷沉重,破碎皮肉的觸感讓他全身發寒。殷刃不敢去仔細觸摸那些深深淺淺的傷口,可他又控製不住地摩挲它們。
屍身損毀至此,他甚至做不到給他一個離彆的吻。
殷刃下意識臌脹身體,遺物大庫房徹底被掃為廢墟。半透明的黑色海洋填滿了被割裂的小小空間——人類分隔空間的手段實在粗糙,他隻是動彈了幾下,這個小空間周邊便出現了細小的裂紋。
那是一道道細微的間隙。
它連通著這個過渡空間,以及與之位置對應的現實世界。
殷刃把鐘成說的殘屍擁在身體最深處,他近乎麻木地流淌。若非和符行川之間還有靈契,他連抑製凶煞之力的心力都想散去。
興許是他吞噬了太多仇先生,他的身體擴得過大。殷刃漸漸無法控製它們,連帶著思考都變得愈發分散破碎。奇特的眩暈感再次伴隨著麻痹出現,就像上一次在火鍋店裡嘔吐,他大概又在成長……
上回他因為成長不適,鐘成說讓他搬進了臥室。那人端著補液手足無措的樣子,殷刃還記得很清楚。
他真想回到那個時候。
現在他仇複了,人找到了,附近的空間也完全破壞了。至於剩餘的那些,讓人類自己去解決……也好……
殷刃甚至連發狂的力氣都沒剩下分毫。他試圖縮小身體,多少恢複點人類的樣子,可惜身體不聽使喚。
悲傷。疲憊。窒息。
前所未有的痛苦。
他不願意再思考以後了,他不喜歡這個時代了,他不想再喜歡凡人了。
如果無法回複人形,不如就讓他擁著這具屍體,在這裡沉沉睡去。時間總是最有用的,再睡上一千年,或許這份難過能夠平淡些許。
那個時候,外界又會是滄海桑田。
還有比間隙的“過渡空間”更合適的新封印嗎?
殷刃費力地湧動身體,翅膀團一下下地撫過鐘成說的屍體。
【如果我再夢到你。】
他艱難地思考。
【不要再叫醒我了,鐘成說。】
隨著翅膀團湧動,仇先生卡在空間裡的殘肢被打散。那些殘骸一塊塊飛濺,它們落在翅膀團上,殷刃卻不再動一口。
殷刃擠出最後的理智,開始在身體周圍構建術法,準備把這個空間加固為真正的封印。黯淡的紅光爬上破損的牆壁,它們織就密集的符文,在四周蒙上一層層“紅紗”。
“噗嘰。”黃粱逮住一個翅膀團猛蹭,“噗嘰……”
隨後而來的是數十道火龍,它們小心翼翼地貼著細小間隙遊走,確保它們不會閉合。
符行川的術法。
“殷刃,殷刃,聽得見嗎?”有誰呼喊他,聲音很著急,像是盧小河。
“殷刃真的在裡麵?”葛聽聽的AI音十分鮮明,“這裡給人的感覺好難受……”
“情況不對勁……”符天異的嗓子帶著缺水的粗啞,“你得快點出來。”
可憐的年輕人們,對真相一無所知。
不過沒關係,等他把自己封印在這裡,符行川或許會告訴他們真相。他不知多久才能恢複人形,也許永遠恢複不了。很遺憾,鐘成說父母那邊,隻能按照鐘成說自己留下的方案應對了……
【告訴符行川,我要自我封印。】
殷刃費力地抬起一扇小翅膀,輕輕蹭了蹭黃粱。
【告訴他,狙擊手我解決了,仇家也讓他去查了。能查出來多少,就看人類自己的造化……】
黃粱發出綿長悲傷的噗嘰聲。
【胡桃和陸談飛都是掛在我名下的厲鬼,算你的後輩,你要好好照顧它們。】
“噗嘰!噗嘰——”
【去吧。】
黃粱碩大的眼球變得濕潤。
【去吧。我隻是睡一覺,無須擔心。】
殷刃重複。
那團子一步噗嘰地彈了出去,黑暗之中,隻剩那幾條小心遊走的火龍。它們的光亮染上仇先生的屍塊,反射出晦暗難言的光澤。
半透明的“黑色海水”平靜如鏡。
和以前沒有太大差彆,殷刃心想,之前他們一直抵著額頭睡。這次姑且也算貼著睡著了。可惜鐘成說沒法給他一個擁抱。
翅膀團被抱住的感覺,還清晰地留在回憶之中。
觸感如此鮮明,就像他正在被緊緊擁抱一樣。
……
殷刃:“?”
他的翅膀團好像就是在被緊緊擁抱。
如同迎頭一盆冰水,渙散模糊的意識被這一下子嚇得攏在一起。殷刃也不顧身軀難以控製,他努力擺動翅膀,感受那具屍體的姿勢。
……那具屍體破損僵硬,冰冷如昔。
可它的的確確變了姿勢。此時此刻,那雙殘缺的手臂不再蜷在胸口,而是大大方方伸開,把翅膀團抱了個滿懷。有什麼東西正壓在屍體手心,有點硌。
怎麼回事?
難道是他太過眷戀過去,在無意識中掰動了鐘成說的身體?
時間仿佛凝固,殷刃的翅膀團微微顫抖,小心抽離鐘成說的懷抱。
下個瞬間,那具屍體不滿地攏回試圖抽走的翅膀團,用脖子輕輕蹭了蹭。
殷刃:“……?!”
正在完善的封印術法戛然而止,所有翅膀齊齊炸開。
這一回,他貨真價實地停止了思考。
“鐘……鐘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