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今在心中瘋狂循環清心符,咬緊不存在的牙關。
【行吧。】他強撐著傳達思想,【先交給你,我儘量挺住。】
現象甲-A682,黃粱。
極端危險、也極端稀有的有實體邪物之一。黃粱十分擅長認知攻擊,換言之,它非常擅長製造逼真的幻境。
在葛聽聽與符行川擔憂的視線中,原本的癱倒的黃粱漸漸飽滿。它原本五彩斑斕的體表化作純黑,突兀得仿佛一個空間孔洞。
瞬息之間,以黃粱為中心,周圍的環境仿佛被覆蓋,開始快速改變。
同一片夜色之下,吸飽鮮血的土地變得乾淨,燒剩的殘骸變回起火的房屋。人們的屍骸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急急奔走的山民們。靜謐的夜色被一陣陣沙啞破音的狗叫撕破,摻雜著人們“敵襲!”的高喊。
幻境在現實之中,隻是幻境。
而在亦幻亦真的記憶環境裡,幻境足以比肩“現實”。
矛盾的記憶彼此摻雜,記憶的世界陷入混亂。敵人控製的凶煞被環境影響,結結實實凝固在了原地。
嘈雜狗叫裡,符行川也激動地大叫兩聲。紅布之下,鐘成說閉上眼。
“殷刃。”他輕聲喚道。
是殷刃。
敵人在大肆篡改凶煞的記憶,識安無論做什麼,都會加重這份混亂。千年前的事實早已湮滅,記憶被毀壞了,被覆寫了,理論上再也無法恢複。畢竟強如識安,也隻是剛派人進來調查細節。
沉沒會如此自信,自信在他們認為這僅僅是“凶煞的記憶”。
可沉沒會不知道的是,當年的事件,還存在一位尚在世的見證者。
那人還能把當年的真相重現世間。
當年停在山坡上的大天師,目睹與自己親近的村莊一步步走向毀滅。那份記憶如此刻骨銘心,以至於此時此刻,黃粱投射而出的景象清晰到可怖。
老人與中年人們拿起農具,衝向村口。婦女們指引著孩童奔向祠堂,她們手中都抓著厚實的菜刀。
“快!快躲好,躲到祠堂最深處去,大天師那邊留了術法!”女人們用沙啞的喉嚨一遍遍囑咐,“待會兒無論聽到什麼,千萬彆出來!”
稍大些的孩子們自覺擔任頭領,帶著更小的孩童往祠堂跑。
那隻神犬則抖落身上的綢緞,站在門口狂吠,聲音比山民們還要焦急。
“異人大人……異人大人不來救我們嗎?”一個孩童不肯離開母親,她緊緊抱著媽媽的小腿。
“乖,先躲好。”
孩子的母親蹲下身。
“異人大人太強,他要是出手,咱們隻會死得更快。他已經給咱們留了好多防護,好娃兒,娘一會兒就去見你。”
“可是祠堂藏不下那麼多人。”孩子抽搭著說道。
“……娘知道。”
女人抬起頭,看向山霧遮掩的遠方。
“娘知道。”
山民們極有血性,同樣是死,這次他們硬是打出了令人膽寒的氣勢。推進到祠堂時,這支佝羅軍居然生生損耗三分之一,剩下還有不少人帶著傷。
軍中的修行者,更是隻剩一個人。
神犬……或者說,那隻犬類邪物遍體鱗傷,全身都是術法燒焦的痕跡。它衝那個僅剩的佝羅修行者呲起牙齒,牙縫中全是人類血肉。
它拖著一條斷腿,傲然站在祠堂大門口,背後是緊閉的祠堂大門。
“進去,都殺光!讓這群賤民斷子絕孫!”
領軍的佝羅人怒吼。
黑狗瘋狂吠叫,身周冒出黑光。黑光展成護盾,死死護住祠堂門牆。佝羅軍換了辟邪木製造的長箭,箭矢雨一樣射向黑狗。
“不要打狗狗!”
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來。
那是剛才抱住母親不肯撒手的小女孩,她到底沒肯進祠堂,也沒有等來自己的母親。女童臉哭花了,眼睛腫的像桃子。
她跌跌撞撞衝出來,抱住了黑狗皮開肉綻的脖頸。
幾根箭矢瞬間射穿了她的肩膀和手臂,那孩子像不知道疼痛一樣,把黑狗抱得緊緊的。
“狗狗,你去……你去找異人大人,和他一起把壞人趕走……”
她貼著狗耳朵小聲說,聲音裡還帶著哭腔。
“你不要自己對付他們,很疼……”
黑狗發出了更加尖銳的吠叫,又一層護盾展開在女孩身前。箭矢叮叮撞上護盾,摔在地上。黑狗自己喘得更加厲害,雙眼在黑暗中發出可怖的血光。
佝羅軍中僅剩的修行者冷著臉做了個手勢,箭雨驟停。
那修行者伸出雙手,嘴裡念念有詞。
紅綢散落,一個散發著濃鬱凶煞之力的金屬箱憑空飄起,直衝黑狗飛去。它飛得快而穩,碰觸到它的瞬間,黑狗的護盾肥皂泡般破裂。女孩抱緊狗脖子,困惑地看向那個紋飾精美的金屬箱。
下一刻,女孩開始融化。
她的五官放大縮小,在體表遊動。她的四肢迅速坍塌,整個人如同見了火的蠟塊,迅速融成駭人的一堆。骨頭刺破薄薄的皮膚,胡亂支在肉團之上。
那孩子似乎感覺不到痛,她變形錯位的眼睛緩緩轉向黑狗。
“狗……狗,狗狗。”
她呢喃。
“你快跑……”
那盛滿汙染源的盒子速度未減,快速飄向黑狗。隻要黑狗躲開,下個破碎的就是祠堂大門。
所以它並未躲開。
沒有慘叫,沒有悲鳴。黑狗低下頭,嗅了嗅女孩融化的身體,緊接著它艱難地轉開身體,奮力一躍。那隻金屬盒被它狠狠咬在嘴中。
喀啦。
黑血從犬齒間溢出,金屬層頃刻碎裂。凶煞之力汙染源滾落在外,被黑狗吞吃殆儘。
下個瞬間,它毅然決然地衝向殘存的佝羅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