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結束,殷刃揉揉眼底淡淡的青黑,看向麵前的九組辦公室。
盧小河一臉焦急,隻不過一天工夫,她整個人都憔悴了許多。殷刃心下歎息,決定將提示拋得明確一些——為了保證沉沒會不來注意鐘成說,他們得表現得“普通”點。
“話說回來,我還是覺得這個案子和白永紀那個案子很像。”殷刃往辦公室的沙發上一坐,“雖然當初那個案子,是因為我意外……嗯,也不算意外被綁架,才結了案。現在想想,這個失蹤案明確涉及彼岸,識安高層不至於一點動靜都沒有吧。”
既然戚辛讓他們求助識安,一定有她的道理。對於盧小河這種聰明人,拋磚引玉就足夠了。
果然,盧小河抬起僵如木板的臉,死物般的眼睛裡有了一點亮光。
她像是想起了什麼,嘴唇有點顫抖。
“加密報告!白永紀那個案子,有緊急事態處理部的加密報告……編號,我想想編號……。”
她喃喃自語,衝到操作台前。
今夕不比以往,如今盧小河具有相當於緊急事態處理部的高級權限。她敲打鍵盤的力道極大,幾乎要把鍵盤砸壞。眾人沉默的視線中,她飛速調出了那一份高權限報告。盧小河連放大都忘了放大,她低下頭,雙眼迅速掃過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
其中一個多次出現的名字,迅速吸引了盧小河的注意力。
異物鑒定部現任部長,焦蓮焦部長。
二十八年前的神降中,她曾是緊急事態處理部的“卡戎”,專注於彼岸的研究工作。報告中指出,如果想要儘快確定受害者的位置,可以嘗試求助於焦蓮。
盧小河吞了口唾沫。
她沒來得及跟任何同伴討論,直接打通了符行川的電話。
“符部長。”
她沙啞著嗓子開口道。
“我想……不,這個案子需要焦部長的支援。”
電話彼端的符行川沉默良久:“焦蓮?”
“白永紀案裡,她曾輔助識安尋找受害者的位置。”盧小河關緊辦公室門,開了免提,“她能接觸到彼岸,對不對?隻要她能找到人,我們一定……”
“一定什麼?”符行川的口氣有點複雜。
“一定……一定……”盧小河噎住了。
她最終抿起嘴,不再吭聲。
“白永紀案中,所有受害者都隻有一半身體被送入了彼岸。換句話說,他們全都被卡在了原地。而徹底誤入彼岸的人,死之前都會四處活動,難以追蹤。”
符行川歎息。
“我跟你們直說,焦部長找人,需要失蹤者確切的想法。而且隻要找到人,我們可以通過他們殘留在人世的半邊身體,把他們‘拉回來’……你們的案例全都從人間消失了,沒有思緒作為線索。就算能找到,除了真正的卡戎,沒人能帶人進出彼岸。”
“可、可是之前的檔案館……記憶世界……”盧小河下意識反駁。
“那些地方和過渡空間類似,都不是真正的彼岸。”符行川耐心地解釋,“以焦部長的情況……她已經沒有辦法把人送去彼岸了。個人看來,你們還是尋找觸發失蹤的條件更好。”
來了一遭大起大落,盧小河頹然坐回椅子,眼角閃出淚痕。她手裡還捏著手機,嘴巴無聲地動了動。
看起來像是在說“媽媽”。
手機那一邊,符行川沒有掛斷,隻是耐心地等著她緩過氣。
“……也是。”約莫半分鐘過去,盧小河勉強擠出一點笑,“如果焦部長能這麼輕鬆地找到人,孟懷部長也不會這麼久都沒有音訊了。對不起,是我腦子發熱,欠考慮。”
說罷,她愣愣地看向手機屏幕。符行川沒有說話,隻有通話時間一跳一跳地變化著。
“後方指揮不應當這樣莽撞,也許我不該負責這樁案子,我應該避……”
一個顫抖的“嫌”字還沒說出口,她手裡的手機突然被殷刃抽走了。
“我也想見見焦部長。”殷刃說。
“為什麼?”
“因為我有個猜想,昨天驗證到一半,器材損壞了。要想更精確地驗證,隻能請焦部長幫忙。”殷刃用十分鐘成說的語氣表示。
“……”符行川沉默了許久,“如果你隻是想再試試找人,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沒用。你們能想到的一切找人方法,都有人曾經嘗試過。”
“不,不是找人,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
昏暗的房間裡,“血肉電線”神經網似的爬滿牆壁,血肉變質的怪物倚靠在床頭,全身上下嵌滿了瘋狂閃爍的顯示屏。它們混亂地黏在一起,屏幕上讓人看不懂的圖案快速閃爍切換。柔軟的被單前,正放著一台通話中的手機。
李念與符行川一左一右,分彆站在床邊。兩人麵色前所未有的嚴肅,目光全鎖在殷刃身上。
室內空氣乾乾爽爽,氣溫正是讓人最為舒適的溫度,盧小河卻一陣脊背發寒。麵前的“怪物”散發出一股讓人難以忍受的壓迫感,她全身的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跟在她身後的黃今與葛聽聽更是緊張。葛聽聽塞住耳朵,黃今不知道看到了些什麼,乾脆閉了眼。
“為什麼叫我們也跟來?”他甚至低聲念叨了一句。
盧小河的前方,殷刃帶著鐘成說站定。他抬頭看向那閃閃爍爍的“顯示器堆”,一時無言。
“你們,好。”
眾人站定,手機裡傳出合成音似的講話聲。
“我是,焦蓮。你們,有什麼,事情?”
殷刃做了深呼吸,向前一步:“您好,我是鐘異,相信您聽說過我的名字。”
屏幕的閃爍在同一刻停止了,連符行川都轉過頭,略帶驚異地看過來。
“二十八年前的神降裡,多人失蹤。如今海穀市再次出現了凶煞之力汙染導致的失蹤,經過研究,對於這些失蹤案,我們有個猜想。”
“……”
焦蓮還是不做聲,但是她的屏幕再次開始閃爍,她顯然在聽。這回反而是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李念教授轉過身子,視線箭一般釘向殷刃。
“所有失蹤者,都是精神相對強韌的人。其中大部分的性格都很好,這不過是精神健康而堅強的一種表現……這種特質,能讓這些人在彼岸存活更久。”
“是的,他們應當,瘋得晚。瘋得晚,就死得晚。”
焦蓮終於做出了回應,合成音裡聽不出什麼情緒。
“就像,我。”
殷刃心情複雜地嗯了聲:“這些人是由元物送進去的,元物喜歡攝取情緒。他們之間,興許有某種情緒上的共同點……可惜昨天我的材料損壞,我沒能查出那個共同點。”
他攤開手掌,露出掌心裡的兔子木符。
“我還有個猜想需要驗證,您能幫幫我嗎?”
“怎麼,幫?”
“接下來,我會用這個木符影響我身邊的人。”
殷刃後退一步,目光環繞四周。
“在這裡的人,精神都相對強韌。我會用他們再做試驗,勞煩您看著彼岸那邊的動靜——我相信,若是我們找到了觸發失蹤的‘條件’,彼岸那邊一定會有所反應,還請您幫我注意下。”
好歹連戚女士都要撕開了個空間找飯吃,檔案館和記憶世界更是要術法與能量為媒介才能進入,人可不會無痕穿越人世與彼岸的縫隙。
對於這番驚世駭俗的言論,其餘人全都保持沉默,隻有兩位幾乎同時開了口。
黃今:“你要拿誰做實驗?!”
葛聽聽:“我願意幫小河姐姐!”
其餘人都不說話,被葛聽聽這麼一襯,黃今麵子上有點掛不住。饒是如此,他依然堅定地展示著自己的慫。
“不是我說,這個人……這個人就是穿越彼岸的時候出了岔子,才變成這樣的吧?”黃今指著床上的焦蓮,麵色慘白,“她的思維支離破碎,就是在硬撐。身上還混了很多不屬於她的思維,看著非常的……非常的……”
就像弗蘭肯斯坦的怪物,由諸多思維的屍塊縫合而成。
“我也想救盧小河的媽媽,可我也有人要照顧。萬一、萬一那個木符真的把我……”
“那你可以排在最後。”葛聽聽篤定地安慰道,“你性格不好,大概不會成功。”
黃今:“……”
“沒關係,一旦有異樣,我會,告訴鐘異,停止。”焦蓮的聲音從手機中傳出,興許是眾人的錯覺,她的聲音裡多了點若有若無的笑意。“彆怕,小夥子,我也沒有,硬撐。”
黃今喉嚨裡發出細細的悲鳴。
“小黃,你不願意的話不參與就好。”
盧小河鄭重上前。
“這不是你的義務,你完全可以拒絕,我更不會因為這個改變對你的看法。”
黃今:“我……”
那張俊秀卻陰沉的臉有點扭曲。
“算了,我性格差,沒問題的。”他扭過頭,站得遠了點,“說好了,我最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