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回答(2 / 2)

凶人惡煞 年終 23106 字 11個月前

沙發發出不堪重負的規律震動,鐘成說的十指握住又張開,因為綁縛而透出明顯的紅色。溫熱的汗水流過皮膚,混上些許血液,混成晶瑩的淺紅。淡紅的液體滲入殷刃的黑發,最終沾上柔軟的沙發布料。

鐘成說感受不到屋子裡的煞氣,可他能感受到那凶煞之力攪動出的氣流。枯死的綠植顫抖不止,乾屍般的葉片啪啪落地,發出輕響。

從未踏入過如此瘋狂的感官漩渦,有那麼一刻,鐘成說幾乎要失去神智。

隻有客廳內的時鐘儘職儘責運轉。

一個小時,沙發上血跡點點,滿地翅膀團抽搐不止。

“我喜歡你。”

殷刃喘息不止,灼熱的吐息帶著濃重的血腥。

他吻上鐘成說的嘴唇,對方的嘴巴閉得像蚌殼,沒有分毫配合的意思。

“……我喜歡你。”儘管如此,殷刃還是含笑重複。

兩個小時,月色被烏雲籠罩,室內幾近漆黑。兩人摔落地板,茶幾被撞得歪倒。殷刃緊緊擁著鐘成說,如同溺水者緊抓視野所及的最後一塊圓木。

“我喜歡你。”

殷刃指腹拂過繃緊的發絲,仿佛琴師愛撫琴弦。發絲儘頭,鐘成說與殷刃的另一隻手十指相扣,指甲深深嵌入皮肉。

“回答我,好嗎……”

鐘成說沉默地側過頭去,始終不言。

……

後半夜,弦月終於從烏雲中露出。

不知過了多久,殷刃不再討要回答。他隻是呢喃著模糊不清地愛語,身軀搖動不止,在鐘成說身上留下一個個滲血的齒痕。

鐘成說被發絲綁縛的雙手早已微微鬆開,不再緊握。他的手腕仍與殷刃的綁在一起,無法自由活動。

“我無法看透你,可我喜歡看不透的你……你要是個凡人該多好,我可以隨心所欲地保護你……可是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呢……”

沒有壓迫感,沒有敵意。淺淡的血氣裡,殷刃的低語帶著貨真價實的傷悲與不解。

他的指尖掃過一個個滲血的傷口,蒼白的月色之中,那雙眼睛帶了點似有似無的濕潤。

“我喜歡你,你肯定能看得出來……隻是為了幾個你不在意的凡人,為什麼事情要弄到這種地步,我想不明白……”

又一次噬咬結束,鐘成說的手臂突然動了動。

上一秒的殷刃還在愛語中沉淪。下一秒,殷刃宛如機警的野獸,幾乎立刻停住動作。

在難捱的靜止之中,鐘成說主動伸直手臂,輕輕摸了摸殷刃的嘴唇,又輕輕點了點自己的。

那雙眸子依舊毫無光彩,可鐘成說的眉眼間卻了多點無奈與柔軟。他看也沒看掉有木符的沙發,隻是全神貫注地看向殷刃。

“嗯,看來我要贏了。”殷刃的語調陡然快樂起來,像是平日的小遊戲得勝。

他又一次俯下身,吻上鐘成說的嘴唇。

他帶著勝利者的微笑,舐過殘餘著血腥氣味的唇瓣。鐘成說沒有緊抿雙唇,他試探著伸出手,按住殷刃的後腦。

殷刃熱切地深吻下去,鐘成說也順勢仰起頭,配合著戀人的動作。殷刃探出舌尖,可他碰觸到的不是堅硬的牙齒或柔軟的舌頭,而是溫熱濕潤的木製品。

鐘成說嘴唇張開的瞬間,森冷的凶煞之力瞬間衝出他的唇齒。

是那枚兔子木符。

“唔!!!”

殷刃想要躲避,頭卻被鐘成說用力按住。那枚兔子木符被鐘成說舌頭一頂,瞬時被頂入殷刃口腔。殷刃寒毛炸起——接觸到木符的瞬間,他周遭的景物瞬間變得扭曲而模糊,液體般不斷激蕩。

不好,自己在消失!

危機當前,殷刃哪還顧得及狀態喜不喜歡,他霎時解除了“思無邪”的術法。果然,仿佛霧氣散去,他熟悉的客廳再次變得正常明晰。

殷刃一陣恍惚,隨後就對上鐘成說複雜的視線。

殷刃:“…………”

鐘成說:“…………”

鐘成說眼看著戀人的目光從迷茫變成驚恐,又從驚恐變成爆炸似的羞恥。殷刃的臉幾乎漲得和眼睛一個顏色,他瞬間收了滿地發絲,想要狼狽起身——然而就兩人此時親密無間的狀態,這個動作實屬有些難度。

於是鐘成說好心地伸出手,壓住了想要溜走的殷刃。

殷刃當即“嗯”了聲,緊接著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一張臉像是萬花筒似的變幻不止。

這是色.誘吧!”

鬼王大人早沒了先前的氣勢,他試著先發製人,可惜底氣一聽就很虛。

“鐘成說!你的控製方案怎麼這麼……這麼——”

他說不下去了。

“你我是共犯,我必須選擇你絕對想不到的辦法。”

鐘成說的四肢早已恢複自由,他的掌心滑過被汗水浸透的發絲。翅膀團們齊齊一僵,繼而縮成一團。隻是睚眥必報的某人攥住其中一團,不輕不重地揉捏起來。

“那什麼。”殷刃抽抽鼻子,一點點掰開鐘成說的手,“實驗這不是挺挺挺順利的嗎,差不多得了……呃!”

鐘成說從善如流地鬆開翅膀團,隻是手又回到了殷刃本體上。

“那個,唔嗯,剛才我打飛的,到底是……嗯……”

“你可以自己探探看。”

顛簸之中,一縷黑發東倒西歪地探入沙發底。沒幾分鐘,它顫巍巍地勾出來一個沾血的筆帽。再看桌上——還躺在桌麵上的,儼然是鐘成說剛才用於讀書標注的筆。

殷刃的腦袋早沒了失控愛意的擾亂,瞬時明白了這人的手腳——

鐘成說此人故意減少交流,將木符“封印”在嘴巴裡。繼而用血沾染筆帽、冒充木符,假意引誘自己打飛。

最後,鐘成說隻需要在不引起自己懷疑的氣氛裡,索要一個吻。

對於手速極快的閻王來說,凡人的魔術技法,到了他手裡也和術法無異。

真是狡猾。

糾纏還沒有結束。逐漸模糊的意識裡,殷刃努力俯下身,用鐘成說的頸窩埋住自己滾燙的臉。

……

眼看要淩晨五點,兩個人擠在鐘成說的浴缸裡。殷刃半張臉埋在水中,憂鬱地吐著泡泡。

“你確定你是元物,不是兔子妖怪?”殷刃突然探出水,板著臉問道,“彆笑了,你就是在幸災樂禍。”

鐘成說指了指自己一身慘不忍睹的咬痕。

殷刃頓時化身泄氣皮球,他吭哧兩聲,小心摸索那些開始結痂的痕跡:“……對不起啊,待會兒我幫你塗藥。”

“沒關係,傷口很淺。”鐘成說捏著殷刃一縷頭發——發梢末端,一扇小翅膀蔫蔫地垂著,很難說是不是在裝死。

“我……我雖然讓你提前準備方案,但說老實話,我沒想到會變成那個樣子。”

殷刃垂頭喪氣,整個人顏色像是煮透的螃蟹,就差在頭頂冒蒸汽了。

“我想我那麼喜歡你,怎麼都不會出大事。那種狀態實在可怕,像是丟了腦子一樣狂熱。”

也就是鐘成說不吃記憶術法,不然殷刃恨不得把今晚的記憶全部抹除——無論是鐘成說腦袋裡的,還是自己腦袋裡的。

鬼王大人尷尬到恨不得掘地三尺,再睡個一千年。

結果鐘成說隻是好整以暇地瞧過來,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搓著小翅膀。那團可憐的軟翅哆哆嗦嗦,幾乎化成一包軟乎乎的液體。

“起碼試驗成功了,我們的推測是正確的。失蹤的人,都是用‘愛’作為生活支柱的類型。等天亮了,我們把發現同步一下,說不定能找到穩定進入彼岸的方法。”

鐘成說認真分析,順便往殷刃頭上摞了一團泡沫。

“我暫時不想談這個,明天再說,這次是真的。”殷刃虛弱地說道,“下次打死我也不吃那東西了,胡桃出的什麼餿主意……”

“已經‘明天’了。”鐘成說毫不留情地指出。

這回殷刃把整個腦袋都泡進了水裡,吐出的氣泡盛滿絕望。

“殷刃。”鐘成說觀察了一會兒元物吐泡泡,開口呼喚。

殷刃假裝沒聽見,繼續潛在水底自閉。

“殷刃,出來,我有話對

你說。”

殷刃這才從水麵冒出頭來,整個人皮膚還是粉紅色的。再開口時,他帶著某種視死如歸的味道:“……你說。”

“其實我今天一直在想,我或許沒有那麼喜歡你。”鐘成說撥開殷刃臉上的濕發,雙目依舊如同兩洞枯井。

殷刃身上的粉紅色立刻消退,他凝固在原地,麵色逐漸蒼白。

“但今晚我發現,我其實比我想象的還要喜歡你。”

鐘成說一字一頓,咬字清晰非常。

隨後他張開雙臂,沒等殷刃反應,便將那人摟在了懷裡。肌膚相貼,水溫正好。殷刃愣了幾秒,繼而收緊了擁抱。

“故意的是吧。”他環住鐘成說的脖子,一口啃上對方的耳朵。

這一次,殷刃隻留下了極淺淡的痕跡。

一時間熱氣氤氳,那股令人舒適的安寧再次降臨。在這令人心安的充實感中,鐘成說閉上了雙眼。

“你贏了。”鐘成說小聲說,“你賭我天亮前會為你發出聲音,你贏了。”

“……救命啊放過我,鐘哥,算我求你,彆提這茬了——”

鐘成說抵住殷刃的額頭,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後者羞憤欲絕地矮下身子,讓自己整個兒被水淹沒。

看著那人有氣無力蜷來蜷去的發梢,鐘成說閉上雙眼。

他還記得剛入手藥丸時的場景。

得到胡桃提供的線索後,他第一時間查過資料。“思無邪”,近年來出現的玄學藥方。能教人失去理智,茶飯不思,滿腦子都是對目標的戀慕。這東西其實不怎麼好賣,按照賣藥人的說法,購買者大多為癡男怨女,隻為了用這種藥物來報複一半。也有少數“黑寡婦”與“黑寡夫”,用藥來控製年邁的有錢人。

說來說去,並沒有個正常戀愛的男女購買這些。

對此,鐘成說其實有些不解。

切身體會一種很純粹的情感,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要不是他不受這些玄學物件影響,鐘成說很想自己體驗下那種“隻有純粹愛意”的感覺。

彼時兩人飛在空中,他看向殷刃的臉。下一刻,殷刃便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視線,衝他輕鬆地擠擠眼睛。

鐘成說的心情並沒有那樣輕鬆。

他的確在意殷刃。不見時會擔憂,相見時會想要觸碰。同在一起時,他的情緒會比之前輕盈明亮。

可也僅限於此了。

比起在一起前的彼此試探、暗流湧動。他們真的開始同宿同食,一切反而變得有些平淡。尤其是殷刃精通人情世故,凡事進退有節,他們連尖銳的摩擦都沒有過幾次。

自己很喜歡殷刃,鐘成說確信這一點。

那是他自無邊虛無中懵懂伸手,觸碰到的第一個人。也是他在人世孤零零遊蕩這些年來,遇到的第一個同類。

可是他的喜歡,是真正的愛意,還是將長時間的親密錯認為了愛慕?

那些敘述中錐心刺骨的熱烈愛意,他體味不到。先前鐘成說從不會計較這些“毫無意義”的細枝末節,然而最近外界不安生,他的思緒也停不下來。

“鐘成說,我怎麼覺得你有點幸災樂禍?”臨要吃下藥丸時,殷刃曾這樣問過。

當時鐘成說沒有回答殷刃。

其實他非但沒有幸災樂禍,反而有點想吃。“思無邪”不會盲目激發愛意,去除了其他情緒,提純出最純粹的情感,到時一切自然見分曉。有了明確的結果,他也不必這樣煩惱了。

殷刃與他不一樣,那人對“自己會被失控的愛意影響”一事深信不疑,而對“他們之間的感情性質”毫無憂慮。

殷刃是怎麼認定“喜歡”的?

自己呢?自己會不會像千年前那樣,隻是化作了無害的模樣,想借

用那個人來達成自己的目的?……要是把殷刃換成另一個足夠強悍、行動合拍的人,他會不會也順勢與對方“相戀”?

現在他有了答案。

失控的殷刃同樣強悍,同樣與他行動合拍。如果鐘成說想,他也能夠做到冷靜地配合對方。然而看著那樣的殷刃,他心底隻有失去溫暖的空虛,與說不出的難過。

鐘成說捏了捏殷刃的頭發。

“要不要吃羊肉米粉?”

“要!”殷刃當場出水,下意識喊出了口,隨即才回過味來,“等等,你不是隻煮了一人份嗎?”

“我隻是多煮了湯,米線不需要煮太久。”

鐘成說下巴搭上殷刃的肩膀,仔細感受著對方的體溫。

“我再加些肉蛋,正適合當早餐。”

“好好好,多下點。”殷刃做了個深呼吸,決定把這不堪的一晚扔到腦後。

橫豎他們找到了失蹤的誘因,以自己的丟人來換這麼珍貴的情報,也值得。再說……再說今晚雖然他丟了大人,體驗還算新奇痛快,就是委屈了鐘成說,被他啃出一身花紋。

想到這裡,殷刃又瘋狂搖頭,隻求把滿腦袋的羞恥甩出去。

鐘成說的特製羊肉湯燉了這麼久,一定很香。來一碗溫熱鮮美的羊肉米粉,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躲閃不及,被甩了一臉水的鐘成說:“……”

鐘成說:“對了,還有一件小事。我有必要知會你一聲。”

“什麼?”

“為了保證記錄完備,我用防煞氣錄音筆留了昨晚音頻。”鐘成說一臉正經地表示,“你要聽聽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早晨,在“工作比我還重要麼”的音頻鬨鐘聲中,向來喜歡賴床的殷刃被炸一樣翻身躍起,喉嚨裡響起幾聲嗚咽。

今天去識安的時候,還是順便問問“如何讓科學崗失憶”吧。

……

“嗯,你們的資料非常有用。”

李念假裝沒看見鐘成說衣領都遮不住的齒痕。

“如果你們的猜想沒有問題,受害者短時間內不會有生命危險。我這邊會立刻起項目,尋找‘穩定消失’的辦法,儘快構建出一條通路。”

“大概要多久?”殷刃乾咳兩聲。

“根據焦部長的說法,隻考慮構建通路的話,五天。找到讓人安全往返的辦法,這才是耗時的大頭。”

“……這樣啊。”

殷刃思考片刻。

“正好,你們加油研究。我們麼……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我們去瞧瞧那些沒有失蹤的人。”

畢竟戚辛答應過他們,隻要他能殺了樂先生,就能和她正式達成合作。

元物那邊目的不明,殷刃雖然想要救出失蹤的小河媽媽,但也不想帶著鐘成說涉險。戚辛的本體應當還在彼岸,有個“本地人”協助,總要比一頭霧水亂撞要好。

“正好,公安局最近都要忙崩潰了,剛巧人手不足。”

不知何時,符行川倚在了門口。他手拿資料,語氣不像以往那般輕鬆。

“你們之前一直跟孫警官,他那邊正好有個活埋案在頭痛。最近海穀市的氛圍不對勁,你們還是去看一下比較好。”

“沒問題。”

殷刃答得飛快。當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他正想找個由頭查查“非失蹤案”。

“我們今天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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