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華德斯塔克老了。
他平時其實很少能留意到這一點, 儘管他的體力下降得很厲害,他的腦子也不如過去靈活, 甚至記憶力都衰減嚴重。
年輕的時候他的大腦像個具有高創造力的超級電腦,時隔好幾年後, 依然能精準地回憶起他第一次遇到他的此生摯愛瑪利亞時對方的衣著和談吐。
但現在,他連去年發生的事情都記不太清了。
但可能正是因為腦力衰減,霍華德偶爾會忘記自己已經老了。他依然拒絕使用任何輔助行走的工具,隻勉強接受了妻子贈送給他的一把紳士拐杖。
他很喜歡這把拐杖光滑的把手和紅棕色的外表,也喜歡它表麵上深刻的木紋、裂痕和節疤。
一整天的多數時間裡,他都會在妻子或者護士的陪伴下做些他被允許去做的娛樂活動小睡,簡單的機械組裝,在草地上慢慢地走。
他會在傍晚時獨自杵著拐杖去院子的一角靜坐。
這一小段時間是完全屬於他自己的, 瑪利亞不會過來打擾,她就像霍華德一樣需要獨處的時間;護工會躲在一個能看到霍華德,但不會被霍華德看到的位置,既不會打擾到霍華德,也不會讓霍華德真的離開醫療援助。
他生過的那場重病太嚇人了。
沒有人相信霍華德“我再也不會生病”的話,除了瑪利亞,但瑪利亞就算相信自己的丈夫, 也認為最好不要讓他離開護工得視線太久。
“保險起見。”這個眉目間依稀能看出過去的英俊的老人坐在藤椅上,重重地哼了一聲, “去他媽的保險起見。”
不知道什麼時候, 四周忽然黯淡了下來。
這種黯淡是很具體的。
草葉上的微光被黑暗覆蓋了, 灑水器旋轉著噴灑著水霧,被陽光折射出的彩虹卻悄無聲息地溜得老遠。
風還在一股一股不緊不慢地吹拂,從葉子的縫隙中透下來的光柱,卻不再另霍華德感到忽冷忽熱。
太陽還沒落儘,光柱已消失了。
霍華德坐在原地巋然不動,但他的手卻忽然鬆開了拐杖,將它輕輕靠到了藤椅的一邊。
他閉上眼睛,心潮起伏。
一種熟悉的氣息靠近了他。
這股氣息些微有點暖,像雨後的空氣般略帶潮濕。
非要說的話,你也說不出來這股氣息究竟是不是香甜或者醇厚,嗅起來是不是有些特殊。
但這種溫柔又濕潤的感覺,似乎除了它的味道以外,本身就有著詭異的、狂亂的力量,能夠吸引任何人的關注。
霍華德閉著眼睛,露出一個細微的笑容。
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你看上去皺皺巴巴的,霍華德。”
“而你看上去一定美麗得不像人類。”霍華德說。“我不用看都知道。”
他睜開眼睛,正對上亞度尼斯靠得極近的臉。
深紅色紅到發黑的瞳孔,俊美且帶著如惡魔般罪惡的吸引力的臉和身體,神色中永遠有一點外露得恰到好處的冷酷,好像時時刻刻都在引誘世人,並且向外推卸責任
你已經知道我是什麼人了,願者上鉤。
都是上鉤的人自己犯錯。
霍華德第一次見到亞度尼斯的時候,就對這個年輕人印象深刻。
也沒辦法不印象深刻。
他是去找史蒂夫的,而亞度尼斯剛剛完成對史蒂夫的第一次訓練。
已經注射過血清後的史蒂夫高大健美,出房間的時候卻臉頰蒼白裡透出高燒般病態的殷紅,訓練服地貼在他身上,修剪得很短的金發中時不時沁出幾滴水珠史蒂夫連路都走不穩,還要左右各一個士兵扶著才能勉強行動。
霍華德覺得這個狀況看起來好像有點不太對。
他就留了個心眼,隻是在心裡嘲笑了一番史蒂夫的狼狽,沒有走近去看。
不遠處正在休息的一群士兵告訴了霍華德他看到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特殊訓練”。
竟然還有這種訓練嗎霍華德不知道說什麼好,隻能感歎史蒂夫他們實在是太辛苦了,還好他沒有腦子抽了去參軍。
而後,這群本來還在七嘴八舌地跟霍華德科普特殊訓練,講述一些他們軍中流傳了許久的小道消息的士兵們忽然一靜。
人群裡突如其來的安靜是極有力量的。
霍華德的視線從這些士兵們的臉上掃過,他們全都注視著同一個方向,臉上有著同一種癡迷,眼中則有同一種沉醉和恐懼。他們或站或坐,每一個人的身體都向他們所注視的方向傾斜,卻沒有一個人移動。
好奇地,霍華德轉頭看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