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斯又退了一步。
他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年輕人如瘋子一般對著黑山羊撕咬,居然成功地咬下了血肉——雖然那漆黑粘稠的東西算不算血肉都不好說——咬下來之後這年輕人也不吐出來,而是囫圇地吞咽下去,然後又是撲打和撕咬,慘綠色的漿液四處濺射,場麵驚悚殘忍且十分惡心,布魯斯看得胃中翻騰。
又實在是忍不住不去看。
尤其是在這個年輕人發著瘋硬生生啃完了一整隻山一樣高的黑山羊幼崽,渾身黑綠漿液、烏黑淤血和閃爍著晶亮鱗粉半跪在地上的時候。
軀體上的傷口不知怎麼都愈合了,粘液的間隙還能看到他健康皎潔的皮膚。
他看起來可怖又豔麗。
他一邊冷笑,一邊就著血汙和黑山羊留下的那些粘液把半長的黑發從額頭往腦後一捋,露出了臟兮兮的全臉,嘴角還留著正在蠕動的血肉。
布魯斯站在最佳位置看著這個年輕人梳理頭發,在心裡罵了句臟話。
因為即使到了此刻,這家夥還是那麼的,該死的,讓人無法理解的充滿魅力。
人類真的能長成這模樣嗎?
不,不對,這個年輕人到底是不是人類根本說不準。
一對殘缺的蝶翼粘在他的發梢,失去了生機的碩大翅膀輕輕扇動了幾下,竟然重獲了生機,以一種不屬於蝴蝶的速度猛地飛了起來——
年輕人抬手捏住這隻異變的蝴蝶,將它放進口中嚼了。
他咀嚼著蝴蝶,視線又放到了另一隻黑山羊幼崽的身上,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和理智崩塌的癲狂笑臉分明顯示出了他接下來要做的事,而不出布魯斯所料,他也的確踉踉蹌蹌地爬起身,朝距離他最近的那頭黑山羊幼崽撲了過去。
黑山羊幼崽掉頭就跑,速度嗖嗖的。
年輕人連滾帶爬地追,居然也是速度嗖嗖的。
這年輕人也太……
事情發生到這一步,轉折幅度之大已經讓布魯斯都有點大腦宕機了。他默默地跟在年輕人身後,眼睜睜地看著他追上了黑山羊幼崽,撲過去張嘴就是撕扯,啃一口吞一下,啃一口吞一下,連嚼都不帶嚼一下。
可就算是被啃食得七零八落了,黑山羊幼崽也仿佛顧忌著什麼,隻是拚命掙紮,卻不去傷害年輕人。
因為年輕人是所謂的祭品嗎?因為那個……莎布?
黑山羊幼崽又是什麼?
還有他說的那幾十本大部頭。
幾十本大部頭,幾十本!在這個年輕人口裡卻輕鬆得像是隨便從圖書館借來的,如果和這東西有關的書籍那麼多,布魯斯相信自己一定有所涉獵。
而現實是他從未聽說過這東西。
亞度尼斯會抹除他的記憶,但既然都有這麼多次了,布魯斯也總結出經驗了——想想還真是可悲——亞度尼斯隻會抹掉具體的內容,卻不會消除印象的殘留。
布魯斯對那些可能存在的書籍毫無印象。
他就站在遠處,麻木地看著那個年輕人連滾帶爬地把第二隻黑山羊也吃了,然後又撲向了第三隻,緊接著第四隻……沒有第五隻了,一共就來了四隻。
這年輕人到底是哪兒來的曠世猛男!
布魯斯是真的服氣。
可能是吃飽了,年輕人長舒了一口氣,慢慢地滑坐到了地上,厚厚的蝶翼就鋪在他身下,而他曲著腿,靜靜坐著,骨節分明的腳趾在蝶翼上踩出小小的凹痕。
吃了四隻黑山羊幼崽,他的小腹居然都沒有鼓起來一點。
年輕人坐了許久,直到新月高懸在天空的正中,他才遲緩地站了起來,而伴隨著他的動作,那些乾涸的血和汙跡片片崩裂。
他抬手梳了梳頭發,粉屑落到他凝白的肩頭,打滑似的擦過他的軀體,掉到了地上。
布魯斯提在心頭的那口氣終於緩緩平息。
事情好像終於了結了,他想,今晚他目睹的一切都太不可思議,謎團太多,他幾乎什麼都沒看懂。莎布是什麼?黑三羊幼崽又是什麼?那幾十本書上記載了些什麼內容,又有什麼秘密?
包括這個擁有陌生星空的世界。
布魯斯隱約有些懷疑這是另一個世界,平行世界理論早就被證明了,如果這是平行世界那麼所有他完全不知道更完全沒聽說過的知識,包括這個他理解不了的召喚的儀式,都有了嶄新的解釋。
當然……前提是他之後還能記得這些事……
不行了!不能再這麼下去了!他一定要在亞度尼斯麵前為自己的地位奮起反抗!哥哥怎麼了?!救過他父母怎麼了?!他的自尊不是這麼給亞度尼斯踐踏的!
不過,說起亞度尼斯……這個年輕人好像和亞度尼斯長得有點像啊。
但也隻有一點。這個年輕人是純正的東方人長相,亞度尼斯則是好像混了好幾種血統的白人長相,一定要說的話,可能這個年輕人跟亞度尼斯有點血緣關係?
——反正彆的不說,單看這年輕人這一套又猛又騷的神操作,還真有點亞度尼斯的風格。
都特能吃。
不知什麼時候,濃霧籠罩了過來。布魯斯警覺地左右張望,卻發現年輕人有了動作,他仰起頭,目不轉睛地盯著天空,仿佛預感到了什麼,他寧靜的麵孔上流露出駭然和絕望之色,他掙紮著想要離開,然而濃霧卻緊緊包裹住他。
一股莫大的……不可名狀、無法形容、甚至無法感受到具體情形的……扭曲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