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每一招每一式,都殺氣騰騰。
玄一死死盯著戰局,將自己代入那劍法的對手。
慢慢的,額頭滲出涔涔冷汗,麵色更白。
以剛剛那種樸素的劍招,自己走不過幾招,就會被斬了頭顱,或者刺穿心臟,血流五丈。
這不像是武家的劍法路數。
一招一式都奔著搏命去的。
這是古戰場劍術。
而且是真正在戰場上曆練過的那種。
他閉了閉眼,不敢再將注意力放在劍術上,而是看向整個戰局,尋找自己可以幫忙的地方,周怡和玄一都經受過師門長輩的教導,很快看得出來,那劍法雖然強,但還是局限在凡人武藝的程度上,而且是專精於殺人的武功,麵對妖鬼,並不占優勢。
而衛淵不斷向前,隻是在不斷格擋開鬼發的攻擊,並且拉近和女鬼的距離,對於殺敵卻不甚在意。
“他想要做什麼?”
………………
當。
八麵漢劍格擋開詭異從虛空生長出的黑發。
黑發上滴落黑色的水,落在劍身上,長劍上出現一道道腐蝕的痕跡。
衛淵瞥了一眼,握緊劍身,他能感覺到,本來就算不上好劍的八麵劍檔次再度下降,在這種情況下,甚至於不能全力出手,要不然甚至於有從中間折斷的風險。
但是他已經侵入到女鬼本身三米之內。
虛空一根根黑發像是長矛刺殺向衛淵。
不遠處周怡和玄一的麵色驟變。
衛淵臉上沒有恐懼,隻是持劍。
看著那低垂著臉,雙眼空洞的鬼物,慨然一歎,輕聲道:
“傅朋義,並沒有拋棄你。”
如同長矛列陣的鋒利黑發在衛淵眼睛前麵猛地停住。
滴答,滴答……
一滴滴水從黑發上落下來。
然後那些黑發一下變得柔軟下去。
隻是戾氣並沒有消散。
衛淵鬆開握著臥虎腰牌的左手,從腰包裡取出了很厚的一疊信,最上麵是一張灰白色的照片,下麵是一份撫恤報告,遞過去,道:
“江南道傅朋義,於明烈武帝十七年參軍,衛我神州,身死壯烈。”
“這是他的遺物,一部分給父母。”
“書信和撫恤上,寫了給妻子,宛七娘。”
他鬆開手,信箋沒有落下來。
這裡是鬼域。
一縷縷風讓那些信箋一下飛在空中,然後散開,像是白雪一樣飛起來,圍繞在了那女鬼的身邊,一張一張地打開,衛淵握著劍,站在旁邊,當最後染紅的一封信落在那女子前麵的時候,她的動作停頓住。
那封信的名字是與妻書。
裡麵的內容,衛淵看到過。
吾一生愛書,愛畫,愛花,亦好美酒美人,但不及我對你之心,而吾對你之心,又不如對家國摯愛,而今神州蒙難,吾等當捐軀國難,若我還有命回來,聽你在江南聽曲,此生再不分彆;若我無緣回來,你在我神州任一處唱,我都聽得到。
我輩當與家國同在。
而我於你,仍舊那一句話,此生絕無生離,隻有死彆。
夫傅朋義絕筆。
信寫好的時間在江南道之事發生之後一月,在那之前,落款隻有傅朋義,在那之後的信箋,就變成了夫傅朋義,其中含義,不言自明,隻是一路隨軍,沒有辦法寄出去。
衛淵擦了擦臉頰一側的傷口,倚靠旁邊廊柱,抱劍閉目,沒有趁機會偷襲。
片刻後,他的耳畔響起了低低的啜泣,然後是淒絕哀婉的哭聲。
紅衣女子捧著信箋,哭成淚人。
戾氣伴隨眼淚緩緩消失。
衛淵抬起頭,看著鬼域上絲絲縷縷的夜霧。
世人有千言萬語,走千山萬水,有千般經曆。
可曾聽厲鬼啜泣?
世人千人萬人誹我謗我惡我,又何及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