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要我去曹孟德那裡給他治病?”
龐德公呢喃道:“但是,淵你不同,你有大才……”
道人拂袖怒道:
“我才知我和你不同。”
“龐公,我們不是被他邀為上賓的世家貴客,不是對酒當歌的朋友,我們隻是普普通通的百姓,這樣的人有多少?就是山下給你擔來柴的男人,是給你送上茶的茶鋪小女兒,也是路邊追逐雞犬的頑童,就是你,就是我!”
“就一批一批地被殺,像是麥子一樣地倒下去了,龐德公,不是一個一個地殺,是一座城一座城地殺啊,我知道,後世的史書,現在的名士隻會記得曹孟德揮斥方遒,一統北部諸侯,知道小霸王英勇,知道孫權少年英武。”
“知道那些大人物的大事情,誅董卓,戰呂布,驅袁紹,平江東。”
“但是我隻是個普普通通的百姓。”
“在我們這些黎民眼中,我們隻是想要活著,天下群雄,儘數屠夫,在生民眼中,堪稱豪傑者,不過一人!”
龐德公沉默著輕聲道:“若是曹孟德一統天下,豈不是沒有戰亂了?”
道人踉蹌坐倒,隻是回答道:“我們並非是為了單純的統一而戰的不是麼,而是因為他們殘暴而站出來的,我們期望的人世,不應當存在有屠城這樣的事情,也不該有饑荒食人。”
“一個喜歡屠城的君王統治了天下,該有多可怕。”
“他是漢臣,如果謀逆為君,又會給後世造成多可怕的影響……”
他拂袖,輕聲道:“龐公,且去吧……”
龐德公沉默許久,離去。
終究未曾和水鏡先生一樣入曹孟德麾下,而是直入鹿門山,再沒有出現過人世,而淵第二日蘇醒過來的時候,推開門,薄霧沾濕了衣衫,在門口站著一位青年,安靜溫和,他拱手道:
“淵先生。”
“統願隨先生,去見一見,那劉玄德開創的仁世。”
這一年,劉玄德戰敗,狼狽不堪。
但是這一戰,也曾是這亂世中最為純粹的光芒,讓這個時代從無數曆史中,諸侯割據,群雄勾心鬥角的曆史中脫穎而出。
在各大諸侯群雄不斷的屠城中,神州遍地血色,卻偏偏出現了攜民渡江,拖慢速度,反倒讓自己妻離子散,險些身死的君王。有明明惱恨憤怒兄長的決定,仍舊攜帶二十餘人,立下死誌,斷後固守長阪坡的張翼德。
也有英武少年將領單槍縱馬,赴死救人。
羽扇綸巾的青年謀士眸子溫和。
先前分兵的關雲長自水路趕來,破局。
……………………
淵和諸葛均離開了南陽,去奔赴諸葛亮和劉玄德。
劉玄德已經不再是少年道人曾見到的青年遊俠兒。
而少年道人也已雙鬢發白。
劉玄德眼底有欣喜之意,伸手指著衛淵,連連大笑,最後隻是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隻是含笑問道:“今日重逢,先生覺得備可曾做到你當初所說之萬一?”
道人點頭。
當年的遊俠兒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真的才有萬一麼?”
旁邊的青年謀士輕笑。
關雲長和張翼德仍舊沉穩巍峨。
淵坐在一側,看著自己半個弟子也是半個弟弟的青年雙目明亮,仿佛要放出光來,慢慢的,淵竟然真的覺得,自己真的還能夠見到,老師所期望的那個大漢,他給劉禪療養身體,了解著這個時代。
那青年謀士仿佛一柄劍,鑄造了很久很久,在遇到了劉玄德的時候才終於開始露出鋒芒,披荊斬棘,最巔峰的時候,淵能看到那謀士語氣溫和,智計在握,周圍有很多誌同道合之輩,有得大名的,也有沒有那麼有名氣的。
所有人環繞在劉玄德身邊。
隻是他也能察覺到,那青年的性格始終沒有發生變化。
從容不迫,卻又充滿烈焰般的炙熱和溫度。
當他戰略最終完成關鍵一步的時候,甚至於會興奮到睡不著覺。
直到那一年。
關雲長,迎來了自己的末路。
在建安二十四年十月,曹操和孫權全力動手,為了斬一關羽,魏國吳國幾乎動員了傾國之力,而關雲長還要麵對兩名叛徒,即便如此仍舊衝破封鎖,最後拒不投降而亡。
身死之後,天下三國,儘數以諸侯之禮葬之。
………………
“雲長去了……”
“嗯,他的性格太傲了。”
雙鬢全白的道人靠著樹木,呢喃道:“但是不傲,那還是關羽嗎?”
“為人倨傲而重情義,傲於世家,卻善待百姓。”
“關雲長,以天下諸名將和你一人傾力一戰,真是夠大的排場了。”
但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
包括淵和那位謀士。
關羽死後,張翼德也隨之而去。
而那個終其一生為了天下的男人。
生平第一次為自己個人的憤怒情緒而出兵。
不知後人是如何看待這位君王,但是他終其一生,不曾沾染百姓之血,他曾為意氣而親自鞭打督郵,棄官而去,自然少年快意;也曾經為了百姓和天下最強的諸侯為敵,半生流離失所後,終於得了一份天下,最後卻為了兄弟而不顧一切。
放眼整個天下,曆數過了過往和未來,再沒有那個君王有這樣的舉動。
淵曾在那之後見到過亮。
後者將自己關在屋子裡數日才出來。
淵恍惚間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曾經並肩而行的人,隻剩下了獨自一人。
死者死矣,活著的人卻還要承擔著那最後的大願。
曾經的少年視線落在道人身上,輕聲道:
“淵師……請賜九節杖。”
“七星法。”
ps:下一章結束,和黃巾卷應該長度差不多。
諸葛亮治軍:出入如賓,行不寇,芻蕘者不獵,如在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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