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指撓了撓鼻尖,司風眠輕咳一聲,想說點話緩解氣氛,“你就對你姐一點興趣都沒有嗎?”
“沒興趣。”
蕭逆抬腿向前,跨著大步,將司風眠甩在身後。
“……”
司風眠懊惱又無奈地低下頭。
這下慘了,今後怕是沒機會再接觸蕭逆姐姐了……
城川醫院,住院部。
病房內,門緊閉,窗戶開了條縫,有新鮮空氣灌入。
司笙坐在病床旁的板凳上,手肘抵著膝蓋,慢條斯理地剝著橘子。
易中正攤開圖紙,顫顫巍巍地拿著筆和尺子,戴著老花眼鏡,一點一點地描著線條。
“我今晚就去司家。”
伴隨著橘子皮被扔到垃圾桶的聲響,司笙終於開口說了進病房後的第一句話。
筆芯在圖紙上摩挲,稍稍一用力,筆芯斷開,線條斜飛而出,在精密板正的線條裡橫衝直撞,險些飛出紙麵。
易中正將鉛筆放下,偏頭,沉默打量她幾眼。
她剝開橘子,一瓣一瓣撕下來,往嘴裡送,吃得很漠然,像是強塞進去的。
“你聯係司尚山了?”
“嗯。”
“準備住多久?”
“看心情。”
司笙語調一如既往的懶散隨意。
“司家那邊的人,他們若沒招惹你,你也彆主動招惹他們。”易中正語調微沉,慢條斯理地囑咐著。
可話到一半,易中正驀地話鋒一轉,聲音少了些虛弱、多了些強勢,“可他們若招你惹你了,也彆忍著讓著他們,該怎麼整就怎麼整。”
一瓣橘子送到嘴邊,止住,司笙眉梢揚了揚,笑了,“話是你說的啊。”
易中正往後靠著枕頭,慢慢瞌上眼,容顏蒼老,但每一根歲月的線條、褶皺,都有似有若無的鋒芒展露。
“嗯。”
輕不可聞地應了一聲。
薄唇輕張,司笙想到百曉堂老堂主一事,唇角微微翕動,但最終沒吭聲,把橘子扔嘴裡了。
半晌,易中正再次開口,“你王爺爺住院了,待會兒去看看他。”
伸手去拿新橘子的動作一頓,司笙狐疑地看過來,問:“怎麼回事?”
王爺爺身體一直不錯,來醫院的時間,除了探望易中正,就是定期體檢了。
上次去給易中正拿圖紙時,司笙還在胡同裡遇見過他,精氣神兒都不錯,身體一如既往的硬朗。
“被他女兒氣的,腦溢血,搶救回來了。”
提及這個,易中正就來氣,語氣也頗為僵硬。
司笙微怔,“就他那個嫁入豪門後,毅然決然跟家裡斷絕關係的女兒?”
易中正眼皮一掀,黑眼珠微轉,涼涼地看了司笙一眼。
司笙默然。
雖說事發時司笙不過一兩歲,但司笙自幼在胡同裡長大,也是知道一些事的。
王爺爺是鰥夫,妻子去世後一直未娶,跟唯一的女兒相依為命。
女兒王清歡,是個爭氣的,但也是個沒良心的。靠出色成績考取國內名列前茅的大學,後來非要出國留學,王爺爺家底有限,砸鍋賣鐵,把所有積蓄都拿出來不說,還找街坊鄰舍借了些,總算讓她在外鍍了層金回來。
然而,傾家蕩產換回來的,不是個懂事孝順的女兒。
許是在胡同裡吃夠苦了,王清歡努力讀書、出國留學,為的就是嫁入豪門當“人上人”,遠離貧窮的苦日子。她也成功了,順利榜上大款完成土雞變鳳凰的蛻變,但自此之後,就跟王爺爺斷絕往來。
傳聞她給自己立的“自立自強的孤兒”人設,為保人設不倒,自是不能認王爺爺這個父親。
女兒甘願成孤兒,王爺爺受到打擊,頹廢過一段時間,後來振作起來,就開了一家水果店維持生計。
“她嫁的豪門,破產了?”
憋了半晌,司笙又蹦出一句不怎麼合時宜的話。
“……”
易中正思緒複雜地看她。
他總為自家外孫女這欠打的嘴而無語,並且一度驚奇司笙這些年來在外闖蕩,是如何扛過社會毒打,四肢健全、活蹦亂跳地活到現在的。
他開口,“你爺爺——”
“司銘盛。”
不知易中正為何扯出這一頭,司笙未多做思考,就打斷他的話。
語氣又冷又硬,像冰天雪地裡硬邦邦的石頭。
這次,易中正沒訓她,而是從善如流道:“司銘盛過壽,王清歡想要你王爺爺的金蟬做壽禮。”
原來如此……司笙笑了一下,“嗬,臉兒真大。”
王爺爺有一隻金蟬,據說是祖輩流傳下來的,極其珍貴,平時當寶兒一樣藏著。這麼多年,司笙也就見過一兩次。
據說當年王爺爺砸鍋賣鐵送女兒出國時,都沒舍得賣掉這隻金蟬,可以說是當命一樣看待了,如今王清歡想要拿這金蟬去送禮……豈不是想要王爺爺的命?
“你王爺爺要住院觀察,這幾天,你去幫他看著水果店。”易中正淡淡吩咐道。
一個字兒都沒多說,甚至都沒暗示的眼神。
但,司笙卻從他高深莫測的口吻裡聽出點彆的味道,當即心領神會,“哦。”
剛一點頭完,司笙感覺被易中正涼颼颼剜了一眼,心口掠過一抹涼意,她很快想到“上班”一事,神情微微一變。
然而,易中正隻是看過兩眼就收回目光,沒有戳破,沒有責怪。
司笙也就沒主動招供。
二人心照不宣。
若是昨天以前,司笙或許還會意外易中正對她“財務工作”的試探、以及識破後的不吭聲。但在得知易中正跟老堂主是舊識後,倒是很快就接受了。
或許易中正最初並未識破,但仔細一想他們公司的名字,再稍微深入了解一下,就很容易跟“百曉堂”扯上關係。
何況,他了解的外孫女,絕不是會安分守己、朝九晚五上班的人。
至於他知不知道自己是堂主一事……
再說吧。
……
沒有像往常一樣,看完易中正就走。
司笙先是去探望了王爺爺,然後找醫院安排王爺爺、易中正住在一起,讓這倆老頭湊個伴兒,平時聊聊天也好解悶。
而,原本她想找易中正談及“出院”的事,也因王爺爺的意外住院,暫且被押後。
處理完手續,司笙回到病房,乍一推門,卻見裡麵多了一個人。
淩西澤占據著她的凳子,坐在病床旁,腳邊放著個垃圾桶,他一手拿鉛筆,一手拿刀片,微垂著眼簾,正專注地削著鉛筆。
易中正精神頭兒不錯,一邊同淩西澤低低的說著話,一邊繼續在圖紙上進行創作。
好一副“爺慈孫孝”的畫麵。
“回來了?”
聽到門被推開的動靜,易中正抬眼回望過來,眉眼的慈祥消減不少。
司笙感覺無形中被灌了一口酸醋。
易中正未曾察覺,直接通知:“剛跟西澤說好了,明天他陪你去看水果店。”
司笙眉心擰了一下,“為什麼?”
“讓他看著點,省得去派出所撈你。”
“……”
忍無可忍。
司笙冷眼刀子嗖嗖往疑似背地裡編排自己的淩西澤那邊飛,淩西澤抬眸一看,無聲地笑了。
一瞬間,司笙的滿腔不爽,消弭無蹤。
第一附中。
午休時間,教室裡沒剩幾個人,一般都在刷題、講題、睡覺,隻有低聲交流和落筆的沙沙聲此起彼伏,分外靜謐,跟外麵喧嘩吵鬨的操場形成鮮明對比。
平日裡司風眠是屬於操場那一撥的,但今兒個,他不得不坐在座位上,給新入隊的蕭逆同學整理材料。
桌肚裡的手機徒然一響。
在指間旋轉的水筆抵停,司風眠往桌肚裡伸出手,摸到手機後掏出來一看。
司裳:小眠,爸有讓你今晚必須回去嗎?
一行字映入眼簾,司風眠微微一怔,回想起出門前的情況。
從不管他們的司尚山,大早特地找到他,讓他今晚回來一趟。
學校不硬性規定高一、高二住校,但他忙競賽、機器人一係列的事,時間很緊,加上家裡氣氛冷冰冰的,他也不愛待,所以他剛入高中就辦理了住宿。除非家裡真的有事、或者司裳要回家,一般工作日他都是不回的。
司風眠:嗯,他交代了。
司風眠:有大事宣布?
司裳:我剛聽媽說,爸要帶一個私生女回家。
司風眠抓手機的動作,徒然一僵。
------題外話------
回司家啦。
明天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