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炳愣怔地看著手中狀似荷花的木質物件。
視線繞上一圈,赫然在其中一片花瓣上,見到熟悉的“銀杏葉”標記。
“這”
司炳震驚抬頭,目光投向鐘裕、鐘母二人。
“怎麼?”
鐘裕語氣冰冷,態度不善。
整個司家,除了司尚山、司風眠以及司笙,其餘所有人,他看著都礙眼。
一個個的,將“野心”“”“勢利”全都寫在臉上,都是唯利是圖、陰險狡詐之輩,非得佯裝成光明磊落、寬厚仁慈,看得人渾身都不舒服。
鐘裕的不友善,令司炳心裡不舒服,但心知鐘家在封城的地位,以及鐘裕本人在娛樂圈的影響力,自是不好給鐘裕甩臉色的。
司炳隻得笑臉迎人,“這是銀大師的作品?”
“不知道。”
鐘裕冷淡地回答。
“那這東西從何而來?”司炳語氣委婉地問。
“關你什麼事兒?”鐘裕皺眉,冷冷反問,不留情麵。
司炳:“”
司銘盛:“”
在場眾人:“”
白日見鬼了。
這極少露麵的影帝,脾氣果真名不虛傳,特立獨行、恣意任性、誰的麵子都不給。先是忽略老壽星,爾後人家晚輩問話,一句一懟這性格,夠牛的。
礙於有客在場,司炳強忍著沒變臉,“不知我哪裡惹鐘少不快了?”
淡淡一睨他,鐘裕冷漠地回答:“看著礙眼。”
司炳:“”
真踏馬見鬼了,就因為礙眼,就平白無故挨懟?!
“小侄彆放心上,我們家裕兒是個直脾氣,做人實在,什麼話都不往心裡憋。”
鐘媽笑容溫和,態度如沐春風,說話客客氣氣的,嗓音溫婉柔和。
眾人:???
您是來打圓場的,還是來搞事情的?
有你這麼說話的嗎?
乍一聽,是在為兒子道歉,可出口的字字句句,都在維護兒子,且坐實了鐘裕對司炳的評價。
“”
司炳臉上的笑容都掛不住了。
司銘盛看著親孫子被這一大一小母子倆懟來懟去,心裡也甚是不爽,可這種晚輩之間的事,他若是插足,著實有失顏麵,隻得對不知反擊的司炳恨鐵不成鋼。
“鐘少為人耿直,可以諒解。”
司炳終究沒惹事,強忍著這一口氣,然後將注意力轉移到手中物件上。
他道:“這荷花,倒是跟我準備的壽禮有幾分相似之處,不知可否有機關打開?”
“你”自己不長眼?
又想開懟。
鐘裕被鐘媽拉了一下,然後被遞了個警告的眼神。
索然無味地一抬眼,鐘裕頗不高興,語氣都有些懨懨的,“按鈕在下麵。”
司炳的手指在荷花下麵一摸,果不其然觸碰到一個按鈕,順著往下一摁,合攏的花瓣立即自動往周邊綻放,在諸多震驚的目光下,化作一朵綻開的荷花,襯著雕工細致的一片片花瓣,栩栩如生。
尤其,花蕊還是用玉雕刻的,玉的質地晶瑩通透,一看就是層次上等的。
司炳有過幾秒的愣怔,但緊隨而上的是震驚、恐慌,臉色微微發白撞得這麼巧,那他拿出來的壽禮,豈不是少了很多驚喜?!
倘若時間能回到兩分鐘之前,司炳絕對不會作死地多問一句。
“這是什麼?好厲害的樣子。”
“裡麵裝了電池發動嗎?”
“肯定沒有啊,那就成小孩玩具了。”
“絕對是機關。司老爺子喜歡這些。真彆說吼,鐘影帝看著嘴巴毒,禮物準備得倒挺用心的。”
周遭的客人漸漸議論起來。
而,這些話,落到司炳、鐘裕耳裡,都不是滋味。
鐘裕表情很難看了。
這是他挑的最不起眼的小玩具了。
這些人都這麼沒見識的嗎?
“兒子,讓你隨便準備一下禮物就得了,怎麼還這麼用心的?”鐘媽湊到鐘裕身邊,輕聲嘀咕,“想討司笙歡心,去她爹那裡費心思啊。”
“”
鐘裕鬱悶到不想說話。
司銘盛對此也很有興趣,拿起來把玩一陣,眉眼喜悅浮現,也不將方才的不愉快擱心上,而是道:“沒想到鐘小少爺準備的竟是這般厚禮。”
“”
看著司銘盛的笑臉,鐘裕同誌更鬱悶了。
司銘盛不計前嫌,又對鐘裕一陣誇讚,鐘媽皮笑肉不笑地回應著,氛圍一如最初般融洽。
不遠處
早已落座的陸沁,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輕擰著眉,給淩宏光發著消息。
陸同學:都怪你。
陸同學:說什麼司銘盛喜歡古董,在你二兒子那裡隨便拿點什麼就行。現在好了,清一色古董禮物不起眼,鐘家母子彆出心裁送個機關荷花,把司銘盛開心得,差點沒抱著人啃兩口。
陸同學:淩宏光同誌,起跑線上咱們就輸了個徹底。
淩哥:?
淩哥:不是你說不喜歡司銘盛,禮物隨便敷衍一下就完了嗎?
淩哥:司笙和司尚山,跟司家關係不見得好。你放心,起跑線不一定輸。
陸同學:萬一他們搞好關係了呢?你看問題一點都不全麵!
陸同學:還有,我說敷衍就敷衍。你的意思是,這成我的錯了?
淩哥:
淩哥:不,我的錯。
淩哥:你二兒子也有錯。鑽研什麼古董啊,怎麼不鑽研機關?
陸沁本來一肚子氣,看到淩宏光耍寶似的將鍋甩給自家二兒子背,不由得一笑,心中怒氣登時消散不少。
淩哥:你三兒子說要去司家,讓你做好心理準備。
陸同學:?
陸同學:他不是該陪司笙的嗎,跑這兒來做什麼?
得知司笙家裡出事,陸沁估摸著司笙是不會來司家了,本來也想著不來的。
她對司銘盛這種見風使舵、陰險狡猾的人,著實沒有好感。
他們的圈子裡,確實不乏精明、狡猾之人,但都有分寸,禮義廉恥都知道怎麼寫。加上一般都是發家好幾代的,家教一代比一代要好,自幼富養長大的孩子,也不會對利益過多看重。
司家不一樣。
僅就接觸的幾次而言,陸沁的感官就特彆不好,恨不能離他們遠遠的。
淩家內部也達成共識,在生意往來上,絕對不會跟司家合作。
不過,她今早聽聞司銘盛大發雷霆,因司笙、司尚山失聯,司銘盛有反悔、不承認司笙的意思,她便不高興了,所以想著過來看著點,倘若有對司笙不利的言論,好歹可以現場幫襯一下。
沒想鐘家母子也來了,還在選禮物這塊很有心機。
淩哥:意思是,司笙也會來。
陸同學:葬禮完了?
陸同學:你三兒子也太混賬了吧,不讓人姑娘好好休息,還帶她來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討厭。
淩哥:她主動要求的。
陸同學:哦,那我等著。
陸同學沒有任何立場和原則,如同一株生長旺盛的牆頭草,說倒就倒。
淩宏光心生佩服,不敢再貿然發言。
身為司銘盛的親孫女,亦是司家名正言順的大小姐,司裳自打來了司家後,也主動地幫忙招待客人。
她懂事、乖巧、討喜,長得好看,做事周到,一個上午,得到的都是褒獎和讚揚。
加上,偶爾從傭人嘴裡聽到的隻言片語,更是讓她心情美好得能飛起來。
“媽,爺爺真不打算認回司笙了嗎?”
趁著間隙,司裳主動湊到跟歐陽秋談完的章姿身邊,小聲問道。
章姿心情卻沒她想的那麼好。
微微沉這一張臉,章姿道:“你爺爺是不打算認她,不過你爸”
“爸怎麼?”
“你伯母剛跟你爸通完電話,你爸在電話裡放話,說你爺爺不認也沒關係,他可以開新聞發布會,跟全國宣布。”章姿說到最後,臉色徹底沉下來。
司裳微微一驚,細一想,又道:“可真能這樣的話,爸為什麼偏要找爺爺,希望爺爺能在壽宴上承認司笙?”
“當然是希望司笙能在圈裡站穩腳”
話語一頓,章姿看了眼司裳,緊皺的眉頭稍稍舒展。
司裳也反應過來,分析道:“隻要司家不肯承認,這個圈子,司笙的身份就很難被承認。”
眯了眯眼,籠罩眉宇的愁雲,赫然消失。
章姿冷冷一笑,“話是這樣。”
還有一點
司尚山不混名媛圈,不愛聽閒言碎語,所以至今不知道,司笙這個“大小姐”,早已在流言的帶動下,成為司尚山在外偷生的“私生女”。
得益於當年易詩詞嫁給司尚山時,司銘盛因不喜歡易詩詞而可以隱瞞,外界鮮少有人知道司尚山和易詩詞是成過婚的。
司銘盛若不肯承認司笙,司尚山現在若發現流言,欲要給司笙澄清,也晚了。
司裳用餘光覦著章姿,見章姿臉色好轉,心知猜想沒錯,於是漸漸放了心。
這一次,是司笙自己作死。
有光明正大成為司家大小姐的身份,卻自己作,白白浪費掉。
隻有司尚山護著,算什麼?
偌大的司家,整個上流社會的圈,司笙一個都融不進來!
司裳舒了口氣,隻覺得心情有種前所未有的舒暢。
臨近午宴,客人基本到齊。
被歸置到不同院落招待的客人們,在到時間後,被傭人們一一帶到前院裡入座。
天公作美,小雨停歇,露天前院裡的酒宴無需搬離、分開落座,所有到場賓客,都可聚集一團。
在司家晚輩的簇擁下,司銘盛精神奕奕地亮相,人逢喜事精神爽,此人腰杆筆直,麵色紅潤,看著不比年輕人遜色。
“感謝各位摯友、小友前來參加司某的壽宴,司某在此不勝感激”
吧啦吧啦。
一堆冠冕堂皇的話。
呱唧呱唧。
眾人非常給麵兒地鼓掌。
紅光滿麵地講完一番“發自肺腑”的話,司銘盛便抬抬手,示意大家落座。
就在這時,幾個傭人搬著被紅布罩著的物品,以及一張桌子,出現在庭院裡,吸引了在場眾人的注意。
“是什麼?”
“好像是司炳準備的禮物。”
“聽說跟機關術有關,花了不少心思。”
眾人私下裡輕聲議論著。
不多會兒,方桌和物品都被擺放好。
司炳終於現身。
他環顧一下全場,眉眼帶笑,先是禮貌地跟在場眾人問候,然後才走至司銘盛身側,指著那被紅布蓋住的物品,說:“爺爺,這是我給你準備的壽禮。”
“看看。”
司銘盛身行端正,不怒自威。
“是。”
一點頭,司炳走向那物品。
陸沁:“裝神弄鬼。”
鐘媽:“故弄玄虛。”
二人輕聲嘀咕,卻因挨坐在一起,把雙方的話都聽在耳裡。
鐘媽一偏頭,看到跟自己想法一致的陸沁,麵上一喜,欲要跟陸沁打招呼。然而,陸沁見到她後,眉目卻倏地一冷,傲嬌地扭轉頭,裝作沒看到她的樣子。
鐘媽:“”
這是淩家那位教授吧?還是國家音樂團的。
曾見過幾次,她對陸沁有點印象,當得起“藝術家”之稱。今日是怎麼了?
鐘媽不明所以,不過也沒想熱臉貼冷屁股,將視線收回來。
這時,司炳已經走至物品前,頓了頓,他伸出手,抓住紅布的一角,往上一用力,紅布被掀開。
合攏的機關蓮花,乍然出現在視野裡,緊緊抓住眾人視線。
然而,對於先前見識過鐘裕小型的機關荷花的人來說
“跟鐘少送的禮物很像啊。”
“也是一摁按鈕就自動盛開的?”
“感覺原理都差不多,是放大版嗎?我不懂機關,是不是就工程量大點兒而已?”
“不知道,沒接觸過這些。看看唄。”
從各方位響起的議論聲,稀稀疏疏地落到司炳耳裡,令司炳臉色變了又變。
這是他自手賤開了鐘裕的機關荷花後,不知多少次後悔。
他怎麼也想不到,費儘心思研究的機關蓮花,竟然跟鐘裕隨手砸地上的禮物給撞上了。
!
這些不懂機關術的,發表的門外漢言論,不知有多氣人。
司銘盛看出他的懊惱和煩躁,冷冷地睇了他一眼,讓他摒除雜念,不要將那些事放心上。
司炳接收到了,在心裡舒了口氣,慢慢平靜下來,又將遊刃有餘、信心十足的笑容掛在臉上。
“這是我根據外公設計的圖紙製作的機關蓮花,曆時三個月,花了點心思,但成果還是值得期待的”
吧啦吧啦。
又是一堆冠冕堂皇的話,介紹著他製作機關蓮花的艱辛曆程,聽得人昏昏欲睡。
某些脾氣急的看客,聽他慢條斯理地說著話,簡直上衝上去暴揍他一頓,然後自己展示這一所謂的機關蓮花。
煎熬了三分鐘,司炳終於結束介紹。
“請看。”
司炳往旁退一步,笑得信心滿滿,甚至有點驕傲和得意。
眾人翹首期盼。
“噠”。
司炳摁下機關按鈕。
緊隨而來的,不是機關自行運作的“哢噠”聲響,而是
“劈裡啪啦”
“叮鈴哐當”
這一瞬間,司炳聽到世界破碎的聲音。
灰暗、絕望、窒息。
“”
在場所有人,不約而同地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