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爺禦駕返程了, 約莫幾日就回來了。”金釧想想就覺得激動,美滋滋的說著。
隻要萬歲爺回來了,嬪主兒的好日子就來了, 再也不用整日吃小算的飯菜, 可憐巴巴的,沒點主子樣了。
蘇雲溪漫不經心的點點頭,輕聲道:“嗯。”
要回來的話,她不知道該喜該悲, 喜的是,他回來了, 這樣的日子,她就不用接著過了。
悲的是,康熙這大豬蹄子變心了,就算回來了, 她沒了虎皮大旗,說不定要麵臨眾人的圍攻,並且沒有康熙的庇佑。
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蘇雲溪摸了摸下巴, 認真的思忖,自己到底怎麼破局。
再沒有比此刻更覺得自己是個小廢物了,想想她知道後世會發生的事,可以走預言路線,但這個相對來說, 有些走鋼絲的味道在。
神和妖之間的度, 很難把握。
在這種情況下, 預言是萬不得已之下, 最後的掙紮。
按工業發展來的話, 她以前沒有學過相關, 著實有些難。
比如電腦吧,她會使用,但是你讓她造一台電腦出來,就有些強人所難了。
捏了捏眉心,她心裡有些燥,叫她承認自己是個小廢物,這樣的事情還真是有些難受。
但日子還得照常過,想了想,她覺得,康熙不一定跟著他的禦駕走,可能會有其他的安排,畢竟現在天下不太平,什麼暗殺之類,想必也不少。
對於康熙那個有一萬個心眼子,又多疑的人來說,這樣的情景,顯然是不足以支撐他跟著大部隊的。
但這隻是她的一點小猜測,當不得準。
蘇雲溪摸了摸下巴,輕輕笑了,都是這見麵三分情,但是在康熙這裡,這個方案是行不通的。
宜妃是最好的前車之鑒。
這麼想著,她不禁鼓了鼓臉頰,這康熙的殼太厚了,一般人撬不動。
小算正在擦桌子,聞言抬眸看了一眼金釧,要不然怎麼說著傻人有傻福,瞧瞧金釧這樣子,一點憂心忡忡的心態都沒有。
然而這康熙要回來的消息傳出來,她到底好過了些許。
那些明裡暗裡的小動作,登時消逝無蹤,隻那膳食仍舊香噴噴的,好吃的讓人恨不得吞掉舌頭。
在這種情況下,她一直緊繃的神經,不禁鬆懈了些許。
但該防範的還是一點都沒少,她想了想,托著下巴沉思,等到了午膳的時候,她看著小算的飯菜,想想自己已經吃了快兩個月,不禁悲從心來,好不容易混上嬪位,想著吃香的喝辣的,誰曾想,竟然一朝回到解放前,直接吃起奴才的飯菜來。
她縱然看著麵上淡然,心裡還是有些不痛快的。
這不是她自我選擇,而是被迫之下的無奈抉擇,在這種情況下,焉能叫她心裡舒坦了。
所有叫她不舒服的男人,都是狗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今兒這道清炒茭白不錯。”蘇雲溪笑著誇讚,在金釧一臉無奈的眼神中,一口一口的吃下。
兩人正說著,就聽外頭一陣紛踏的腳步聲。
蘇雲溪皺了皺眉,有些不悅,這奴才們是怎麼回事,竟然鬨出這麼大的動靜來。
但她這會兒正在用膳,就懶得說話。
誰知道當她再次夾起茭白的時候,那腳步聲越來越近,漸漸的停在了門口。
蘇雲溪抬眸,玉箸上夾著的茭白登時掉落,她喃喃出聲:“萬歲爺。”
康熙一臉風塵仆仆,停在她門口。
蘇雲溪放下飯菜,趕緊起身來伺候他解披風,一邊道:“累不累?”
康熙看著她白皙如蔥段一樣的指尖搭在醬色的披風係帶上,好看又精致,是他想象中的溫柔模樣。
他一垂眸,就瞧見了她的膳食,不禁有些驚訝,皺眉道:“你就吃這個?”
“小炒茭白、白菜燉肉、手撕雞。”他一一念著菜名,麵色便有些不大對了。
她這個膳食標準,說是常在所用,才差不多,怎麼也不可能是嬪位的標準。
這麼想著,他不僅蹙起眉頭,認真的看著她,等待回答。
蘇雲溪聞言,拿著披風的手頓了頓,半晌才垂眸道:“小算的飯菜好吃些。”
這話說的就不對了,但康熙卻認真的點頭,柔聲道 :“你彆說,太監的飯菜就是好吃。”
說著他不禁回想起以前,他那時候沒有親政,整日裡吃不飽,就穿上太監的衣裳,去偷太監的份例。
但他那時候是迫不得己,如今崇嬪又有什麼迫不得己,讓她不得不吃太監的飯菜。
蘇雲溪猶豫了一瞬,如實道:“臣妾懷孕,這口舌敏感的緊,稍微有些不對,便能嘗出來,臣妾的膳食太過香了。”
康熙點點頭,閉著眼睛坐在太師椅上,由著梁九功給他洗漱更衣。
將雙腳泡在熱水中,一身的疲乏好似都緩解了些許,他這才輕哼一聲,睜開眼眸看向她,認真道:“你的事,朕等會兒查查。”
乾清宮不應該出問題。
這點自信他還是有的,不管前世還是今生,他這乾清宮都跟鐵通一般結實。
然而崇嬪有一種小動物的直覺,她說有問題,那應當是有問題的。
蘇雲溪不知可否,她笑吟吟的,看似和往常無異,然而隻有她自己知道,康熙這般忽冷忽熱,讓她原本就隻泛起一點漣漪的心,徹底的沉寂下去。
帝王寵愛無所依。
“小吉現下還在太監所綁著,他吃了臣妾的膳食,一旦吃不上,就有發瘋的兆頭,沒辦法的情況下,隻能把他摁住。”蘇雲溪輕柔的替他捏著肩,一邊道:“臣妾沒聲張,想著等您回來,交給您做主。”
這話說的妥帖,康熙聽完點頭,低垂著眼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臉頰上帶著絲絲的疲憊,眉心緊皺,這麼閉著眼睛的時候,像極了睡著了。
蘇雲溪要說的話,便收了回去。
瞧著康熙這若無其事的樣子,她就知道,原來世界上,有人的感情,真的是能收放自如。
他若是想寵你,瞬間滿心滿眼都是你,若是不想寵你了,星點猶豫都沒有,說收就收。
她慢悠悠的按著他肩膀,看著他呼吸綿長起來,動靜跟著越發的小起來。
蘇雲溪想了想,招招手,叫金釧拿毯子來給他蓋上。
她如今身子重,活動起來不太方便,做事一般都是叮囑彆人去做。
然而她剛俯身替他蓋上毯子,康熙便伸出手,一把把她撈到懷裡,低聲道:“乖,彆動。”
他抱著她,靜靜的不動。
沒一會兒才攜著她一道,歪在了軟榻上,閉目不言。
蘇雲溪便也不敢說話了,跟著他一道閉上眼睛,原以為睡不著,不曾想閉上眼睛的功夫,就睡得香甜。
剛好是午間小憩的點,兩人都睡熟了,一時間無人說話,倒顯得安靜極了。
金釧激動的跟什麼似得,萬歲爺回來了就好,萬歲爺回來了,娘娘就有依靠了,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樣,淒慘的吃小算的飯菜。
小算心裡也舒了口氣,這萬歲爺不在,將身邊得用的奴才儘數都帶走了,剩下的小魚小蝦,壓根攔不住宮裡頭高位妃嬪的進攻。
好在苦儘甘來,以後都是好日子了。
幾人心思紛紛,但宮裡頭眾人都不知道康熙回來了,日子還照常的過。
等兩人一覺睡醒,已是黃昏時分,蘇雲溪從來沒有睡這麼久過,一時間覺得有些頭蒙,看向一旁的康熙,對方眼下仍是一片青黑,一臉風塵仆仆。
她睜著眼睛,靜靜的看著他,又過了一會兒,室內暗沉了些,康熙這才醒來。
他睜開眼的時候,似是還有些懵,看了看周圍,才出聲道:“哦,崇嬪啊。”
說了一聲之後,聽到內室有動靜的梁九功,便捧著洗漱用具進來了。
蘇雲溪看著這熟悉的流程,不禁笑了。
“您餓不餓,擺膳吧。”她隨口道。
康熙點點頭,一邊洗手,一邊看向梁九功,示意他去辦。
不等梁九功出門,他就道:“照常去,朕瞧瞧崇嬪的膳食有什麼不同。”
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貿然拿到,才是最準確的信息。
他倒要看看,是誰敢在他不在的時候,就敢弄貴。
小算躬身應下,去提娘娘的膳食,手中的纏枝蓮黑漆食盒,顯得格外沉甸甸。
有時候地邪,日日都有問題,但是逢著你真的去檢查的時候,很多時候又沒有問題。
他在心裡祈禱,這一次定然要有問題。
等膳食拿過來之後,蘇雲溪先聞了聞,肯定道:“必然是有問題的。”
聽到她的話,康熙也拿出來聞了聞,他仔仔細細的觀察著,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確定?”他問。
蘇雲溪點點頭,笑道:“您信吧,不過拿去給太醫的話,也不一定有什麼問題。”
但就是有問題,目前所知的話,這個東西是檢查不出來的。
“那你怎麼知道?”康熙問。
蘇雲溪想了想,認真道:“臣妾孕期口舌特彆敏感,一道菜入了口,首先嘗到的,不是好吃不好吃,而是裡麵有什麼原材料。”
“各是各的味,辣椒、青椒、雞湯、蔥絲……”
不是一個完整的味道,而是分散的。
聽她這麼說,康熙有些詫異,側眸望過來,低聲道:“朕信你,不必解釋。”
蘇雲溪淡淡一笑,但是她不信他。
這樣一來,康熙叫人封存了這份膳食,又去把禦膳房的相關奴才都給抓起來,這事兒交給梁九功親自去辦,他放心。
再就是小吉也要一並送慎刑司去。
蘇雲溪想了想,有些猶豫要不要說出易常在的事,最後還是歎了口氣,直接將話給說明白了。
“易常在,您記得嗎?”她問。
康熙點頭,挑眉問她什麼意思。
之前出問題的時候,所有信息都指向易常在,她心中不虞,便傳召她過來,要當麵瞧瞧,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日——
易常在應傳召過來,打從打量第一眼,她就知道,易常在和小吉一樣。
她心裡歎息,並沒有說什麼,直接叫她出去了。
“記得,怎的了?”康熙問。
蘇雲溪認真道:“易常在和小吉一樣,都是食用了臣妾膳食那種東西,所以變得有些不像自己,您瞧一眼就知道了。”
這樣說著,康熙有些不明所以。
但是當把小吉那狗東西押過來的時候,康熙一看,心中就忍不住一跳。
這種特征,實在是太明顯了。
“你怎麼知道這飯菜有問題的?”他問,現下應當都不知道這東西才是。
蘇雲溪含笑搖頭:“臣妾就是覺得有問題,但有什麼問題不知道,就說要吃小算的飯菜,左右也挺好的,後來小吉說聞著香,自個兒想吃,便給他吃了。”
“吃上一段時日後,發現他精神頭特彆好,但是人卻瘦的厲害,一看就知道不對勁。”
“不許他吃臣妾膳食之後,整個人都瘋掉了,故而一瞧就知道定然有問題。”
她解釋的詳細,康熙一聽就懂,聞言輕聲道:“成,朕知道了。”
她這個描述,倒是也符合。
然而他一走,就有人鬨出這樣的事兒來,就是打他的臉。
康熙臉色陰沉,打從重生之後,便再也沒有這麼鬱卒的時候,他抿了抿嘴,捏著崇嬪肉呼呼的臉頰道:“朕原想著,你在乾清宮是萬無一失的。”
雖然當時他不想再寵她了,也沒有特彆安排,但是以乾清宮的防守來說,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在這種情況下,但凡伸手,有一個算一個,他都要剁了她手,叫她再也伸不了。
蘇雲溪沒敢說話,現在發生的事情,已經打了他的臉,她若是再火上澆油說點什麼,再連她一道遷怒了,那就不好了。
“您先歇息歇息,處理朝政為要,臣妾這都是小事。”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康熙仍舊板著臉,一臉不虞的下樓去了。
剛剛睡好,吃好,她這會兒精神百倍,拿出繡繃子來繡,康熙回來了,這刷好感度的任務又開始了。
看著他腰間掛著繡娘繡出來的完美荷包,她覺得,還是他這荷包比較好,比較襯他的氣質。
這麼想著,蘇雲溪剛彆了幾針,就被金釧給攔了。
“您如今懷著身孕呢,這般拿針,若肚子裡是個公主怎麼辦。”
她隨口道。
現下都有規矩,這懷孕期間,多拿些阿哥愛用愛玩的,到時候生出來就是阿哥,反之則不然。
蘇雲溪聽她這麼說,一臉嚴肅的看了她一眼,冷聲道:“本宮的孩子,不拘是阿哥,還是公主,都是極好的。”
容不得奴才說半句話。
金釧臉色一變,趕緊跪地請罪,蘇雲溪看了她一眼,想想她有這樣的想法,以後她也要伺候小公主,這小孩子對情緒最是敏感,若是感應出來,說不喜歡她是個公主,到時候性子養左了,她哭都沒地方哭。
這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時下是覺得生女不如男,特彆是在後宮中,阿哥和公主的待遇,天然不同,更加深了這種想法。
“記住了嗎?”
“不拘公主阿哥。”
她又強調了一遍,視線看向一旁的宮人,冷聲道:“不光她要記得,你們也要記得,這話,本宮不想說第二次。”
眾人麵色一變,趕緊行禮道:“是,奴才記下了。”
金釧眼圈紅了,對於她來說,嬪主兒許久不曾大聲跟她說過話,何時有這般嚴厲的時候,她覺得很沒有麵子,但是也知道,這樣的情形,是她說錯話了。
但有些不想承認。
“奴婢知道錯了。”金釧叩頭俯身,不敢多說什麼。
小算在心裡歎了口氣,這姑娘能走到今天這一步,看來隻是因為嬪主兒念舊情,而不是她真的有什麼突出的地方。
蘇雲溪掃視著眾人,見都屏息凝神,這才緩和了神色,輕聲道:“莫說阿哥好,公主也好的話。”
帶個也字,這味就變了。
“本宮的孩子,說起來那也是,阿哥好,公主好,而不是也,懂了嗎?”
她說著話,神色冷漠,高高的抬起下頜,那個囂張跋扈的寵妃崇嬪,再一次顯現人前。
“奴才遵命。”
“奴婢遵命。”
隨者眾人答應的聲音響起,蘇雲溪這才抬眸,緩和了神色,之前那淩厲的氣勢一收,整個人又變得淡然起來。
康熙的回來,就像是曇花一現。
那日下午的擁睡,就像是做夢一樣,一連三日,,再沒有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