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溪很是穩得住,認認真真的繡自己的荷包。
還不等她繡成,晚間時候,康熙就來了,大馬金刀的坐在軟榻上,看著她道:“你倒是敏銳。”
確實敏銳,經過他這些時日的調查,越查越心驚。
那些以為在掌握中的事,其實另有發展。
像這種事,宮女之間互相勾連,包衣旗彼此之間關係錯綜複雜,構成了一條嚴密的利益鏈。
誰來用都成,互相之間並不透露關係。
這是一種非常可怕的事,今兒能夠對崇嬪下手,明兒就能對他下手。
康熙篤定乾清宮沒有問題,願意也就是,他覺得沒有人敢在他的羽翼下下手,那跟直接對他下手,是一個道理。
然而打臉了。
他覺得臉很疼。
他很不高興,非常想大開殺戒。
這種事,是株連九族的事兒,她們竟然敢。
他誇讚的看向崇嬪,這姑娘生的嬌豔如海棠,平日裡又純稚的緊,還想著她護不住自己,不曾想,倒是個敏銳聰慧的。
蘇雲溪被他誇了,也沒什麼高興的意思,隻笑著道:“萬歲爺謬讚了。”
她確實這麼想的,對於她來說,被康熙說憨憨什麼的,倒是習慣了,這旁的說起來,誇讚之類的,著實有些少見。
然而對於康熙來說,若不是對方比較敏銳,什麼陰司都給躲過了,那麼他這次回來,瞧見的定然是一屍兩命。
甚至是來不及見最後一麵那種。
想想就叫人覺得後怕。
好在她好好的,一切都還有機會,看著崇嬪軟濡的眼神,他又想,這姑娘確實憨憨的,他中間的心思變化,她都不曾注意過。
對於崇嬪來說,他還是那個寵愛她的帝王,如此就挺好的。
蘇雲溪往他懷裡一窩,淺笑著道:“臣妾這些日子,一直在練女紅,您瞧瞧成績怎麼樣?”
她說著,就給懷裡掏出來一個打著絡子的荷包,用金線銀線繡著團龍,和她以往的水平比起來,著實進步不少。
康熙拿到手裡,仔細端詳,看了看誇讚道:“朕竟從未見過繡工如此之好的荷包,倒是長見識了。”
這話說的浮誇,一聽就知道是假的。
然而願意哄著她,就是好的。
蘇雲溪小手握成拳頭,羞赧的在他胸口錘了一記,這才輕聲道:“您正經些。”
然而正經的時候,這話就誇不出口了,她的繡工,實在是一言難儘,如今進益不少,跟旁人比起來,仍舊平平。
蘇雲溪無端的想起來易常在來,她的繡工就極好。
如今吃了那玩意兒,失去了自我,竟為對方辦事來害她,要不是她機敏,這會兒人都沒了。
一時間他都不知道該感歎她好運,還是運氣不好了。
康熙當時就讓梁九功把荷包係在腰上,一邊道:“你儘管做,朕都掛著。”
蘇雲溪橫了他一眼,嬌嗔道:“手都紮成篩子了,再做,臣妾這手都變糙了。”
說到底,還是她繡的太少,沒事的時候才紮幾針,故而手藝一直不大好。
康熙執起她的手來看,果然有許多針眼,便趕緊問:“疼不疼。”
蘇雲溪點頭:“疼,但是為了您,臣妾便不覺得疼了。”
話是這麼說,該疼還是會疼。
康熙知道,故而摸了摸她的腦袋,這才輕聲道:“那往後彆做了。”
蘇雲溪笑了笑,沒有回他。
“這一次的事兒,您查的怎麼樣了?”她隨口問。
就聽康熙道:“查出來了。並且這幕後之人,朕也知道了。”
蘇雲溪抬眸看他,眼神晶亮,不用說話,康熙就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幕後之人——就是易常在。”康熙垂眸,語氣篤定。
這個話說出來,蘇雲溪並沒有多說什麼,而是鼓了鼓臉頰,歎了口氣道:“臣妾一心拿她當姐妹,卻不曾想,她隻想要姐妹的命。”
康熙點點頭,不置一詞。
蘇雲溪不明白為什麼幕後之人,就這麼簡簡單單的弄一個小卒,而不是說揭露真正的幕後之人。
等到第二日的時候,她就知道了。
宜妃抱病,說是上吐下瀉的,瞧著腸胃不大舒坦的樣子。
等到下午的時候,直接傳來消息,說是遣了禦醫過去,眼瞧著就進氣少出氣多了。
這發展太快了,快到讓人不寒而栗。
然而沒有人能夠探望宜妃,說是她這病傳染,不許人去看。
在這種情況下,宜妃的真實情況,明麵上就打聽不出來了。
翊坤宮正殿。
宜妃躺在軟榻上,麵色蒼白,手裡捧著蓮花底座的暖爐,出神的看著帳頂。
床邊上立著幾個精奇嬤嬤,都是四五十歲的人了,但收拾的乾淨齊整,頭發絲都抿的整整齊齊。
都垂眸袖手立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她。
這種眼神,她不曾想過,有一天會讓她也瞧見了。
她彆開臉,看向帳頂,那上頭用金線繡著纏枝蓮,最是富貴不過,如今竟成了她的囚籠。
明明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到底是怎麼查到她頭上去的。
亦或者說,崇嬪是怎麼發現不對,硬生生吃了兩個月的奴才飯菜,那跟豬食有什麼區彆,也虧她吃的進去。
而萬歲爺,又是什麼回來的,她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
回想起那日瞧見萬歲爺,她什麼都不知道,一臉驚喜的望過去,誰能想到,竟然是奪命的刀。
康熙長身玉立,麵色冰冷,當他板著臉不說話的時候,就叫人有一種很是忐忑的感覺。
宜妃剛犯了事,心中有鬼,但她犯得事多了,這裝自然裝多了,這會兒也穩得住。
然而萬歲爺一開口,就叫她所有的努力都付諸東流。
“福壽這玩意兒,你是從哪裡得來的?”他問。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她臉上的血色儘失,若是問旁的,她還能狡辯一二,但是說這麼清楚明白,她就知道,她完了。
對方什麼都查明白了,過來不是為了言行逼供,而是想要解惑罷了。
那些無傷大雅的小疑惑。
“臣妾不懂您在說什麼。”她紅著眼眶,一臉委屈的看著他。
誰知道康熙彆開臉,一本正經道:“若是想表現的可憐,眉尖輕輕蹙起,眼裡透露著悲傷,最好含點淚珠子,但是嘴上卻笑著,說出不打緊的話。”
崇嬪向來都是如此,鬨的他沒了底線。
宜妃臉色煞白,腦海中正在想措辭,卻見萬歲爺揮揮手,直接不願意聽了。
“抱病吧,給你最後的體麵。”說完那人便大踏步的走了。
留下宜妃在原地,對著一群精奇嬤嬤,欲哭無淚。
她想著之前的時候,見崇嬪跟個憨子一樣,所有的計謀,她都躲不過去,她還想著,這一次穩了,隻要把崇嬪拉下來,萬歲爺就會重新看向後宮。
不曾想,對方那些將計就計,竟將她都騙了過去。
她一直在心中複盤,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想著想著,突然想起來三日前,中午有一頓的午膳變了,她吃在嘴裡沒味,隨便吃幾口,便讓撤了。
她今兒一日粒米未進,這會兒子整個人都不好了。
抓心撓肺的癢,從內心深處迸發,一瞬間將她席卷淹沒。
宜妃臉色大變,這不可能,這種症狀,分明是嬤嬤告訴她用了福壽之後的症狀。
她明明沒有吃。
想著這些日子那些膳食,她還親口誇了廚子做的好,不禁臉色大變。
她素來聰慧,這麼一想,前後便聯係上了。
所以說,這情況就是,她的膳食,和崇嬪的膳食,給換了,她這些日子以來,吃用的都是崇嬪的膳食,所以才覺得很好吃。
但是她一點都沒有發現。
萬歲爺真狠了,就算揭露了她的罪行,也不肯放過她,那膳食可是一日不少的送了進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著實願望康熙了,對方根本不知道,這膳食是調換過的,還想著,沒有減免份例,就是對她最後的仁慈。
卻不曾想,這仁慈,就是奪命的刀。
直接把她打入萬劫不複的地步了。
宜妃神智昏沉,伸出秀美的手指,啞聲道:“擺膳,擺膳。”
……
康熙一回來,蘇雲溪著實輕鬆許多,就跟一堆小鬼圍著她,但這會兒閻王來了,所以百鬼退避,她身邊清爽的一塌糊塗,怎一個舒坦了的。
“唔,這點心好吃。”康熙回來了,她的待遇又重新好了回來。
什麼樣的好吃的,都往她跟前堆。
再加上她現在有些瘦弱,纖細的四肢頂著碩大的肚子,瞧著有些觸目驚心了。
康熙瞧著就生氣,這是他捧在手裡的人,他可以隨便欺負,但是旁人不成,瞧瞧把崇月餓的,作為皇妃,竟然吃不好,懷著孕都這麼瘦。
他命令一下,眾人哪裡敢怠慢,不管什麼好東西,西側間都是頭一份。
蘇雲溪終於能痛痛快快的吃個飽,看著康熙的眼神,和善了不少。
在康熙看來,這樣的眼神,思念中帶著含情脈脈,著實令人心折。
“好吃麼?”康熙問了一聲。
蘇雲溪淺笑著回:“好吃。”
這幾日一直忙碌,不曾有時間,他這才有時間,好生的打量她。
旁人懷孕,那都是變化很大,唯獨她跟沒事人一樣,完全沒有什麼變化,小臉仍舊精致可憐,跟剝了殼的雞蛋一樣,瑩白光潤,精致的一塌糊塗。
不看肚子,光看四肢軀乾的話,完全看不出來懷孕,依舊這麼靈活。
那燭火照耀在她臉頰上,帶了幾分微暖的光暈,倒把她的淩厲之氣去了三分,變的柔和起來。
皎皎若明月。
康熙瞧著瞧著,便心中歡喜,直接伸手捏了捏她的臉,笑道:“多吃些,你如今是雙身子,彆這麼瘦瘦的,不知道還以為朕虧待你了。”
蘇雲溪兩邊臉頰的肉都被他捏著,想說話也說不清楚。
“吐個舌頭。”康熙逗她。
看著她嫣紅的唇瓣閉著,怎麼都不肯吐舌給他看,康熙不禁輕笑一聲,把她往懷裡一帶,親自去感知一下,那丁香小舌。
被強吻的蘇雲溪,一時間沒明白過來,這事態是怎麼發展到這種地步的。
他的親吻霸道又溫柔,是一種非常複雜的感官。
待兩人唇分,蘇雲溪輕嗯一聲,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瓣,用水潤潤的雙眸覷著他。
既然他這麼收放自如,她倒真起了好勝心,想要看看,這一場風月裡的遊戲,到底誰贏誰輸。
她這般活色生香,登時叫康熙麵皮子一緊,去盛京謁陵,這兩月多的時間不曾近女色,他這曠了許久,經不得挑逗。
偏偏她要做怪。
康熙用大掌蒙在她眼上,不肯去看她深情的眼神。
“你安分些。”他低聲訓斥,聲音中帶著些許的暗啞克製。
蘇雲溪吃吃一笑,她若是乖乖聽話,那還是她嗎?左右現在也不能真的吃到,這種得不到的感覺,才更加讓人騷動。
果然沒一會兒功夫,康熙鼻尖就沁出細汗來。
幾次想要把她放下,然後坐到一旁去,然後雙手掐著她的腰,怎麼也舍不得放開。
蘇雲溪輕輕一笑,學著他的樣子,用鼻尖去蹭他脖頸間的細肉,一邊含含混混的問:“情哥哥,崇月好想您呀。”
轟。
一股無名火打從尾椎骨竄起,康熙知道她嬌媚撩人,竟不知還有這麼妖精的一麵。
若是她好好的,真叫人恨不得將她壓在身上,好好的教育一頓。
“不許鬨。”他冷著臉訓斥。
然而眼神卻又渴望而纏綿,蘇雲溪知道什麼叫見好就收,她輕輕一笑,看過來的眼神特彆純稚,歪著頭道:“嗯呐,臣妾不鬨。”
眼瞧著再進一步,就是最香甜的那塊寶藏,她卻收了回去,不肯叫他細細打量。
就算不吃能,若是品一品,也是極好的。
但她不肯,這個小氣鬼讓他聞聞味道,便直接收回去了。。
康熙緊閉雙眸,不敢去看她,萬一看出火來,她又不負責滅。
然而她身上幽幽的玫瑰香,一個勁兒的往他鼻子裡鑽,叫人想忽略都難。
“梁九功,打水。”他抬了抬下頜,不打算委屈自己。
等洗漱過,他一臉淡然的看著她。
蘇雲溪:……
這就是傳說中的,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正弄著,就聽梁九功在外頭稟報:“永和宮德妃娘娘發動了,皇貴妃娘娘遣人來問,您去不去。”
聽見他的聲音,蘇雲溪嚇的趕緊停住動作。
雖然知道說奴才都在外頭守著,但平日裡沒有一點動靜,這突然間出聲了,著實嚇人。
康熙正在興頭上被打斷,登時有些暴躁,粗喘一聲,冷漠道:“朕去了能幫她生還是怎麼?”
他溫柔的撫摸著蘇雲溪的小臉,示意她繼續,這才收回目光。
梁九功碰了個軟釘子,趕緊往外頭走去,跟凝萃說一聲,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後妃發動,萬歲爺願意去,就是給臉,可萬歲爺不願意給臉,誰也沒法子。
凝萃臉色變了變,目光隱晦的看了一眼二樓的西側間,放在萬歲爺生氣的聲音,她也聽見了。
看她往那裡看,梁九功的眼神就變的警告起來。
凝萃趕緊收回目光,衝著他行禮過後,這才小碎步的回去了。
不去也正常,隻是該怎麼跟皇貴妃娘娘交代,實話實說,她必然要吃掛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