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看了一眼, 不禁皺起眉頭。
通透的褐色粘稠湯汁中,摻雜著白白的豆腐腦。
“你喜歡吃?”康熙隨口問。
蘇雲溪點點頭,認真給他科普:“這在前朝的時候, 被稱為禦湯還能醒肝疏脾。”
康熙點點頭, 不置可否,這樣的小玩意兒,他是沒有喝過。
“您嘗嘗?”蘇雲溪舀起一勺,奉給他。
康熙看著她小臉白白, 眼神期待,這才紆尊降貴的張口嘗了一下。
豆腐腦兒的細滑微苦與糊辣湯的辛辣鮮香, 在口腔中迸發,交替在一起,是一種非常複雜美妙的觸感。
蘇雲溪喂了他一口之後,便自己慢悠悠的吃了起來。
這個著實好吃, 她一口氣吃到飽,心中滿足極了,見康熙望過來, 便笑道:“如今想來,萬歲爺著實辛苦,再怎麼好吃的飲食,您都隻能吃三口,若是多吃些, 便直接被撤上十天半個月的, 一直說是老祖宗的規矩, 臣妾遍尋史書, 也不知是哪個老祖宗。”
這話說的諷刺, 康熙聽完, 想要反駁,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朕是這個規矩,朕便是以後人的老祖宗。”
他說的振振有詞。
其實‘天子不與布衣同’,他這麼做,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蘇雲溪聽完,隻覺得無言以對,笑道:“您說的在理。”反正她又不敢跟他一直杠。
當崇嬪 沒有說出來的時候,他還不覺得有什麼,但是當提出來,確實有些怪怪的。
一直都說是老祖宗的規矩,那這是滿人老祖宗的規矩,還是漢人老祖宗的規矩,問題是滿人以前,不管你披個什麼皮,不可否認的是,都沒有這種條件去食不過三。
而漢人是沒有這個規矩的。
崇嬪這麼一說,聽著是有些怪怪的。
但是他不打算改。
這不過閒話一句,蘇雲溪轉而又說起旁的來:“不若養一隻小藏獒,跟小公主一道養大,當她的寵。”
這種想法,著實有些天馬行空。
養一隻乖乖仔倒也好說,但是這養一隻小藏獒,彆說小孩子了,就連大人都害怕。
“宮中養猛獸,若是不小心發狂傷人,那就有些不好了。”康熙道。
這確實是,但是不傷人又比較護主的狗,她得仔細想想。
那京巴自然是不成的,又憨又萌又乖,一拳都給打歪了,不說護主了,主還得護它。
“多養幾個奴才,不比狗強多了?”康熙隨口道。
在這個時候,誰會想著養狗護主,都是養奴才,這奴才可比狗好用多了。
蘇雲溪一想,好像還真是。
“成,臣妾知道了。”這麼說著,她笑吟吟的往康熙懷裡一窩,摸著自己的肚子道:“是不是瘦了?”
康熙一臉深沉,也伸手來摸了摸,品著味兒道:“好似是瘦了。”
這生過孩子之後,小腹不如從前平坦,沒有那種硬實的感覺,變的軟軟的,摸起來手感愈加美妙起來。
蘇雲溪嗔 笑著打開他的手,哼笑道:“叫您瞧瞧瘦了沒,不是叫您……”剩下的話,她沒有說,但是康熙明白。
兩人閒話幾句,康熙便回乾清宮處理政務去了,踏出翊坤宮的時候還在想,這若是一直住在乾清宮,他就不用來來回回的跑了。
但是兩個孩子都擠在乾清宮,顯然是擠不下的。
他走了,蘇雲溪登時鬆了口氣,想了想出月子的美好生活,她就在室內窩不住了。
收拾利索之後,便直接起身往慈寧宮去。
這一次滿月酒,太皇太後給足了麵子,她得還禮去,想了想,收拾了一些小禮物,便直接往慈寧宮去。
到的時候,老祖宗正立在廊下喂畫眉鳥,見她請安,淡淡的叫了起,往她身後看了看,沒看見孩子,便有些失落:“孩子還小啊?”
她這麼說,也是知道不能帶出來,但是想要看看。
蘇雲溪笑著上前,伺候著太皇太後喂畫眉鳥,看著那鳥生的清秀,用著金打的籠子,吃著這世界上最尊貴女人喂的鳥食。
但是卻失去了它的自由,你說它是幸運還是不幸。
她多盯了兩眼,就聽太皇太後道:“你若喜歡,儘管去花鳥房挑。”
盯著她的,她也是不給的。
蘇雲溪哭笑不得:“臣妾不是這樣的人。”
然而太皇太後用控訴的眼神看著她,她是不是這樣的人,沒有人比她更清楚。
不得不說,這姑娘就是有一種魔力,能夠讓人將她喜歡的東西,都碰到她跟前去。
瞧見比較好的布匹緞子,包括頭麵寶石,都想給她留著。
蘇雲溪摸了摸鼻子,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有些心虛道:“臣妾真不是這樣的人。”
但是當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已經代表著,確確實實的做過這樣的事。
兩人閒話著,一道往內室走去。
老祖宗今年七十歲,看著精神還好,但是都知道,她是一腳踏入棺材的人了,因此都捧著哄著。
先前見的時候,還沒有老態,跨過七十之後,明顯的就感覺背會變的佝僂。
這是一種非常奇特的感覺,好像過了七十之後,她的精氣神就沒有了。
就走了這麼幾步路,她就有些喘。
蘇雲溪笑吟吟的哄她,很是過了一會兒,這才告退離去。
等到第二日的時候,她又往壽康宮走了一趟,給皇太後和五阿哥都備了禮物,彼此間不是很熟悉,閒話幾句,她就告退了。
等這還禮還完了,她才高高興興的窩在宮裡頭,感受著宮中盛夏的奇葩。
熱是真的熱,跟個籠子似得,一點氣都不透,反而更加的悶,就算屋裡=擺滿了冰盆也不成,照樣是熱。
她想念空調和冰鎮西瓜。
這時候的冰鎮西瓜有些寂寞。
往水井裡鎮一下,確實也沁涼,但是吃過冰箱裡出來的冰西瓜,自然看不上這。
但是沒法子,隻有這個可以吃。
蘇雲溪吃著冰西瓜,一邊聽銀釧講宮裡頭發生的事,什麼今兒發生了這個,明兒發生了那個,宮裡頭的妃嬪,為著一匹布,一口吃的,也是很拚。
說來也是,資源就是要努力才能拿到,你鬨了,能夠得到資源,倒是好的。
用銀簽子紮著西瓜塊吃,突然間就覺得手裡的西瓜不香了,她又何嘗不是在爭奪資源。
隻不過目前來看,她能搶來的比較多,足夠她和孩子成長了而已。
後宮不是安逸的地方,在一定程度上,也適應叢林法則。
歎了口氣,她收拾心情,重新吃起西瓜來,甜還是甜的,就算前途漫漫,這日子還得照常過。
等到晚間康熙來的時候,就見她在內室穿著單薄的寢衣,正倚在軟榻上閒閒的翻著書。
“看什麼書?”康熙問。
蘇雲溪就將書展開給他看,一邊道:“話本罷了。”
她突然覺得自己需要尋找一下愛的感覺,而話本中是一種比較完美的愛情觀了。
“朕瞧瞧。”康熙伸手接過,側眸看向她,柔聲道:“還不錯。”
他誇完,就怔在原地,那話本上寫的有些豔情露骨,他抿嘴多看了兩眼,忍不住來覷她:“你不臉紅的嗎?”
蘇雲溪摸了摸自己白皙的臉頰,想要反問,她是不是應該臉紅。
想了想,還是道:“臣妾滿心滿眼都是您,隻有您做的才是最好的,這話本裡頭的男女不及您萬分之一,又如何會臉紅。”
她覺得自己的回答可以說是滿分。
看著康熙那滿意的神色,微微柔和放鬆的眉眼,她就知道,這是沒錯的。
“嗯。”驕矜的嗯了一聲,康熙伸手攏了攏她鬆垮的衣裳,淺聲道:“衣裳穿好。”
蘇雲溪也跟著撩了撩,看了一眼道:“先前做的衣裳,這幾日瘦了些,這穿起來就有些寬鬆。”
何止是有些寬鬆,簡直是太寬鬆了,那絲帶也不肯好好的係,鬆鬆垮垮的,露出雪白圓潤的肩頭來。
康熙認認真真的給她衣裳係好穿好,這才往跟前湊了湊,將她摟到懷裡,一邊低聲道:“你現下身子弱,等你好了,再說。”
蘇雲溪原本還不覺得有什麼,這下徹底的紅了臉。
她抿了抿嘴,嬌嗔一笑,低聲道:“您說什麼呐。”
“都這麼久了,還會害羞。”康熙隨口道,捏了捏她因為發紅而微燙的臉頰。
蘇雲溪沒接話,而是窩在他懷裡,有一搭沒一搭的摳著自己的手指玩。
她抬眸看了看康熙,又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
過了一會兒伸出手,放在他臉頰邊比了比,這才淺笑著道:“臣妾這手,竟然還挺白的?”
康熙無言以對,跟他一個大男人比黑白,哪裡有比不過的道理。
“是,朕的崇月,最是白嫩不過。”他低聲誇讚,將她往懷裡攬了攬,這才看向她,低聲道:“洗漱過,直接睡覺吧。”
這話說的,就跟她會做點什麼一樣。
兩人洗漱過,躺在軟榻上,康熙突然感歎起來:“這日子真真的安寧,舒坦。”前世的時候,總是忙活的跟抓雞一樣,雖然他不知道什麼是抓雞,但是聽著就知道非常忙亂。
而這一世,不管做什麼,都是手到擒來。
故而還挺得心應手,就沒了上一世的忙亂,當你覺得現世安穩的時候,那心裡就特彆自在。
蘇雲溪將頭埋在他懷裡,遮住她那幽深的眸色,這個時候,施琅正在攻□□,如何算得上日子安寧,除非他篤定台灣的事,沒有任何問題。
多的話,她沒有敢說。
隻是不禁暗自思量,到底是他覺得,台灣的事,沒有任何問題,還是說這是他篤定的事。
“萬歲爺英明神武,這日子自然安寧。”
她隨口拍了馬屁,這才淺笑著閉上眼睛睡覺。夏日太熱,兩人摟在一處,沒一會兒就覺得要出汗,蘇雲溪偷偷的往外掙了掙,瞬間就被康熙發現。
“乖,彆動。”他迷迷糊糊的有些想睡過去,含混一句,眼都沒睜。
她身上那玫瑰香味淡淡悠悠的,聞著特彆舒服。
半夜的時候,就覺得身上有些黏糊,她醒來摸了摸,就見兩人相貼的地方儘數被汗濕了。
她偷偷往外頭挪了挪,脫離他的懷抱,然而還未等她挪出一點距離,那結實的胳膊一伸,又將她重新摟了個回去。
這就是挪了個寂寞。
太困了,她閉上眼睛又睡著了。
他的肌膚熾熱,緊緊的挨著她,像是一個火爐一樣,在冬天提供著熱源,在夏天的時候,就是燥熱了。
等到第二日睡醒的時候,她身上還有些黏噠噠的難受。
蘇雲溪想了想,起身慵懶的伸了個懶腰,這才低聲道:“備水沐浴。”
等洗漱過,身上清爽了,這才覺得痛快。
用了點早膳,她就溜溜達達的出去了,襯著天色尚早,不怎麼熱,趕緊出去溜達一圈。
正說著,就見金釧屏氣凝神,一臉緊張的開口:“德妃娘娘的小公主,沒了。”
這話一說,蘇雲溪第一反應甚至沒明白過來,什麼叫小公主沒了,恍惚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原來沒了就是夭折的意思。
那小公主現下不過三四個月,還沒有抱出來見過風,她甚至都不記得長什麼樣,這就沒了。
快的像是夢一樣。
“可有說原因?”蘇雲溪問。
如果不是病亡之類,那麼宮中又將會是一片腥風血雨。
金釧搖搖頭:“並無。”
她這裡都得到消息,康熙那頭得到消息隻會更快,他震怒非常,一把將茶盞掃落在地,冷聲道:“查,給朕徹查。”
他直接出手了,這其餘人手中的動作都收了收。
包括蘇雲溪,要是剛好碰上,按就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甚至變得麻煩起來。
她緊皺眉頭,德妃娘娘這麼大的勢力範圍,都保不住孩子,那麼她能保住嗎?
然而沒有想到的是,所有的苗頭都指向她。
“崇嬪,你有什麼話說?”皇貴妃冷聲道。
蘇雲溪想了想,一臉認真道:“臣妾什麼都不知道。”她道。
這話說的特彆蒼白無力,她抬了抬下頜,看向一旁地上跪著的小宮女,隨口問道:“你說是本宮吩咐的,在什麼時候,在什麼地點,怎麼跟你聯係的。”
她這話一問,皇貴妃眉頭擰了擰,這些在供詞上都有。
皇貴妃看向高台上的帝王,有他在,說不得這情況也會有變化。
跪著的宮女瞧著不過二十左右,生的秀氣可愛,圓圓的小臉,眼神瑟縮,被她一逼問,那眼眶裡邊含了淚,看著可憐巴巴的。
聽到她這麼說,小宮女就低聲道:“打從您沒有生的時候,就開始接觸了。”
說著她眸色水潤的抬眸,小臉上滿是害怕,緊緊的抓著手帕,隻偷偷的用眼神覷她,半晌才接著說道:“您承諾過,若是事成,您就讓奴婢給萬歲爺侍寢。”
這話一出,皇貴妃的眼神就鬆了鬆。
高坐在上頭的康熙,垂眸看著底下跪著的小宮女,不禁有些倒胃口。
合著在這些人眼裡,自己就是個什麼都往床上拉的玩意兒,甚至還不論香臭。
看向崇嬪,果然見對方皺了皺眉,康熙也跟著皺了皺眉,難不成在她心裡,自己也是如此。
就聽崇嬪語氣淡淡,帶著些許的疑惑:“你這樣的,萬歲爺都能看上,你讓本宮的臉麵往哪擱?”
這話沒毛病,但是聽著怪怪的。
康熙怎麼看,都覺得心裡不得勁,他皺著眉頭,冷聲道:“崇嬪你說什麼胡話呢?”
蘇雲溪聽完,看向底下的小宮女,覺得對方說的是胡話。
然而小宮女一聽,忍不住道:“娘娘玉體金貴,一萬個奴婢也比不得,隻是您當時除了說能推奴婢侍寢之外,還說允許奴婢生個孩子,隻要生下小阿哥,奴婢的下半輩子,就有依靠了。”
蘇雲溪剛想罵癡心妄想,看著她認真的眼神,不禁沉默了。
是個人都有夢想,要不然跟鹹魚有什麼區彆。
反正有德妃這個榜樣在,宮女心裡有點想法,也是應當的,畢竟這後妃裡頭,也不是人人都是美人的。
看似嚴絲合縫,實則聽著還是有點怪怪的。
“就這麼張大餅,就把你忽悠住了?”蘇雲溪閒閒道。
她看著手中的證詞,說的一板一眼,但是她問的時候,就是不肯隨著證詞問,而是東一句西一句的,有時候兩個話題之間,還沒有任何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