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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轟鳴,卻是蓋不住嗤笑的聲音。
鎮北王身軀佝僂,但是卻老當益壯,扯開了千萬斤般的城門,他佇立在城門前,猶如一頭複蘇的狂獅,斜睥著這個世界。
無人敢擋,無人敢攔。
城樓之上的守軍,弓拉滿月,卻是沒有任何的勇氣射出這些箭矢,那位老當益壯於城樓前,怒罵的老將,讓他們心頭顫動到不敢射箭。
轟!
城門開啟出一條縫隙,城外的暴風雨似乎在這一刻,呼嘯的順著縫隙卷入,滂沱大雨,嘩啦不斷。
雷成一身銀甲,佇立在暴雨中,他像是一尊雕塑,身死被雨珠淋透,掛上了輕紗,他眯著眼,盯著佇立在城門的鎮北王,手中緊握著銀矛。
看著那仿佛夢回往昔崢嶸歲月的鎮北王,俊朗的臉上麵無表情。
哪怕他被鎮北王劈頭大罵,依舊沒有任何的情緒。
他盯著,隻是盯著鎮北王的動作。
“太子有令,任你王侯將相,若出城,殺!”
雷成冷冷道。
他的聲音,似是暴雨中的驚雷,撕裂了雨幕。
鎮北王卻是宛若未聞。
對著皇城一口唾沫,一聲嗤笑後,這位老王爺,氣血衝霄,一聲炸開暴雨的怒吼中,猛地將城門扯開。
咚咚!
仿佛塵封了無儘歲月的城門,狠狠的拍在了兩側的牆壁之上,抖落簌簌塵灰,哪怕在暴雨中,都亦是飄揚著。
城門大開,城外……一片黝黑。
隻有暴雨轟鳴,宛若地獄的不歸路,有著擇人而噬的恐怖氛圍。
城樓中上,武統領還是深吸了一口氣,手掌拍在了城樓被雨水浸濕的磚石上,道:“老王爺,還是退回去吧。”
“城外,危險。”
武統領算是在提醒了,對於他敬佩了一輩子的老王爺,他不忍心這位老王爺落得一個不得善終的下場。
雷成看了武統領一眼,對於對方的開口提醒,他沒有說什麼。
鎮北王,的確值得敬佩,若是鎮北王不出城,他自然也不會出手,他終歸是按規矩辦事。
車夫一手握著墨刀,一手架勢著馬車碾碎地上的雨水,來到了鎮北王的身邊。
還剩下的六位影衛紛紛護佑著馬車。
這是鎮北王府剩下的所有力量了,其餘的力量都被安排去支援羅鴻和羅小北他們,他本該等其他的影衛們歸來,甚至等羅小北蘇醒,羅厚北下,再做出脫離天安城的決定。
可惜,張首輔的死,讓他的計劃不得不提前。
儘管隻剩下六位英偉,但每一位影衛都是鎮北王府的死士,都是不懼生死之輩。
他們如今的任務,便是護送鎮北王出天安城。
對於武統領的提醒,鎮北王豪邁灑脫的笑了笑。
“不退了。”
“這座天底下最大的皇城,老夫呆了半生,可惜,卻是沒有老夫晚年一席安身地。”
“既然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鎮北王羅狂,一如既往的狂,一如當年,一刀鎮塞北的狂。
他大笑著鑽入了馬車。
麵對身後,如一線江潮的銀甲禁衛軍,談笑風生。
“出城。”
鑽入馬車中後,鎮北王淡淡的聲音飄出。
爾後,車夫警惕無比,猛地抽打馬鞭,駿馬嘶鳴,馬蹄重重踐踏而下,濺起水花三尺,朝著那洞開的城門外,飛速而去。
滴答,滴答……
馬蹄聲縈繞在天安城的每一個角落,每一位權貴,每一位王侯,每一位百姓的耳畔……
如驚雷炸開。
城樓上的武統領,還有銀甲雷成,以及那些燈火通明的高樓間的一位位權貴和官員,安靜的看著。
看著那馬車,像是黑夜中的一道黑色閃電,朝著城外馳騁而去。
馬車一點又一點,穿過了漫長的城洞。
爾後,像是撕裂了無儘的黑暗,駛向光明。
而在馬車漫入光明的瞬間。
城樓之上,武統領在暴雨澆灌之下,閉上了眼,雨水順著他的下巴化線滴淌而下。
許久後,他張開眼,眼眸中滿是鋒銳,腰間的刀驟然出鞘。
鏘的一聲,在黑夜中似是一道雷芒!
“鎮北王羅狂,擅開城門,不顧法令,其罪……當誅!”
“射!”
話語落下。
手中的刀,猛地揮下,破開氣浪之聲炸響耳膜。
城樓之上,覆蓋著甲胄的森嚴守軍,紛紛在城樓上小碎步轉動,搭弓,搭在了外牆之上,瞄準了那從城洞中俯衝而出的黑色馬車。
當第一位守軍鬆開了手指。
下一刻,千位守軍齊齊鬆指,拉扯如滿月的萬石弓,弓弦紛紛彈射,顫動間,將從九天之上墜落而下的雨珠給抽打的支離破碎。
黑色的箭矢,化作一道道黑色的流光,每一根都搖曳著灼灼氣流,在漫天暴雨中,化作了黑壓壓的箭雨,鋪天蓋地的朝著那急速衝出天安城的馬車如大潮砸下。
……
東極宮。
長廊之間,太子換上了四爪蟒袍,腰帶係緊,他眯著眼,讓小太監尋來了油紙傘,在金甲護衛的守護下,穿上了盤龍靴,搭乘著轎子,出了東極宮。
太子欣喜的就像是出宮郊遊一般,臉上綻放著一股由內自外的歡欣。
剛出東極宮,便遇到了撐著油紙傘行走而來的寧王。
太子的出行列隊止步。
寧王一手負於身後,一邊看著太子列隊。
太子慵懶的坐於轎子中,眼簾微抬,仿佛透過了簾幕,看到了那佇立在雨中的寧王。
“怎麼?寧王要來攔本宮?”
“看寧王的樣子,有而不應該是會來阻本宮的啊。”
太子道。
寧王撐著油紙傘,笑了笑:“殿下這是打算去看個熱鬨?”
“鎮北王要出天安城,本宮自然要去挽留。”
轎子中傳出太子的聲音。
寧王溫和的笑著,他麵前的油紙傘簷,雨珠串聯成了珠簾,一滴又一滴在他眼前,仿佛有秩序的滴落。
“殿下應該是不想鎮北王死吧。”
寧王說道。
“殿下大體隻是想要將鎮北王困在帝京中,讓羅家投鼠忌器,這樣才可以不斷的刺激著父皇,最好,鎮北王隔三差五的來個麵聖書……這才符合殿下的初衷。”
“父皇想做的,殿下都想逆著來。”
“就像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寧王話語中帶著幾分笑意。
他的衣擺在地上濺起的雨氣中搖擺。
太子列隊一動不動,轎子中,太子仿佛也是沉默了下來。
“你覺得你很了解本宮?”
太子的話語聲中,也夾帶上了幾分笑意。
寧王歎了口氣:“放棄吧,我們抗爭不了的。”
“你這太子,也隻能永遠都是太子。”
轎子中,發出了太子的嗤笑聲:“你個連王妃都被搶的,有什麼資格跟本宮這樣說話?”
“你認命,彆扯著本宮。”
“人人都當本宮瘋了,那本宮便瘋又何妨,十五年前本宮就瘋了!”
“命?狗屁的命。”
太子道。
太子列隊中的太監、護衛都是稟住呼吸,大氣不敢出。
一位太子,一位王爺,這兩人都是天安城中權勢極致的權貴,他們有的東西,就算聽到了,也隻能當聽不到。
寧王笑了笑。
沒有再多說什麼,轉身,撐著傘,一步一步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轎子中,太子也平靜了下來。
太子列隊繼續前行,往著城樓方向而去。
兩人的見麵,就像是路上碰到的相互寒暄,交互錯身。
……
司天院。
聞天行看著麵前的老道人,檀香悠悠。
這位是司天院的院長,齊廣陵。
擅長推演,可窺測天機,修為……深不可測。
老道人身穿黑白道袍,慈眉善目,仙風道骨,眼眸深邃宛若天穹上的浩蕩星河。
麵對聞天行身前的棋盤,老道人伸出手,拈起一顆棋子,落下。
玄意縈繞在溫暖的屋子內。
“院長……”
聞天行深吸一口氣,滿是皺紋的臉,微微堆疊,露出一個笑容。
“您出關了?”
“可是窺得了什麼天機?”
齊廣陵搖了搖頭,扭頭看向滿是雨幕的天地,吐出一口氣,悠悠道:“哪有什麼天機……命數早已都安排好,隻是按照的既定的規矩在運行。”
“羅家隻不過是在命運長河之下掙紮的蜉蝣……”
聞天行聞言,不由輕怔。
“羅家也好,楚家也罷,太子也好,寧王也罷……”
“實力不夠,就隻能淪為天人玩弄人間的棋子。”
齊廣陵淡淡道。
“不過有意思的是……這一切似乎比既定的規矩快了些,羅家出了個變數。”
齊廣陵笑了起來,手指在棋盤邊緣輕輕叩了叩。
……
廣陵江畔。
江水怒浪拍岸,迷蒙的江霧之上,龐然大物般的青龍牙從江中俯衝而出,瞬間碾碎江畔沙石,留下縱橫的溝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