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榮養堂,西跨院。
柳如眉焦躁地在屋裡走來走去。
如果可以,她是不想讓紅杏去做這件事的,但與未央身量相似,年齡又相仿的,她實在找不到第二個,這才用了紅杏。
紅杏一向膽小怕事,那日讓紅杏去做這件事時,紅杏便推三阻四,而今被叫去了祠堂,未央又不是一個好惹的,難保不會在未央的威逼之下將自己供了出來。
柳如眉越想越覺得惶恐不安。
她本想著,未央哪怕是嚴家的嫡出大姑娘,但生母與外祖父已經死了,老夫人素來不喜她,嚴睿又因為她處處針對嚴夢雅的事情厭棄了她,她身後並無任何靠山,設計讓她被逐出嚴府,也不會有任何人替她出頭。
至於未央奉旨嫁的何晏,更是不會替未央撐腰——奉旨娶來的妻子心中卻牽掛著其他男人,這種事情誰能受得了?
更何況,榮恩侯府的那位侯爺,可是位眼裡揉不得沙子的主兒,未央自嫁給他之後,非但不收斂,反而處處與他鬨不快,一朝未央出事,他隻會拍手稱快,慶祝自己終於甩掉了這禦賜的“笑話”,根本不會替未央說話。
這幾日發生的事情,便是最好的證明。
未央三日前從榮恩侯府回來,柳如眉聽下麵嘴快的丫鬟婆子說,未央與何晏大鬨了一場,似乎說到了和離之事。
女子嫁人之後,若犯了錯處,是要找到她的夫家的,但若她與夫家和離,她的一切則由她的娘家定奪。
柳如眉聽到這個消息,便生出了害未央的心思,好報多年來她被未央欺辱嘲笑之仇。
隻是未央到底是嚴家的嫡出的大姑娘,又是奉旨嫁的何晏,她行事之際,難免擔心嚴家與何晏會幫著未央隱瞞這件醜事,但後來發生的事情,完全打消了她的顧慮——無論是她弄到嚴府的帖子,還是未央的印章,又或者是找到醫官開□□,事情順風順水到讓她忍不住懷疑,老天都看不過未央的跋扈不講理,要替她收了這個賤人。
事情爆出之後,未央與何晏和離的事情到底是丫鬟婆子們私下說的閒話,榮恩侯府不曾送來休書,嚴睿仍將未央當做何晏的妻子,便命小廝拿了嚴家的帖子,找何晏商議對未央的處罰。
但去往榮恩侯府的小廝,連何晏的麵都沒見到,便被門房打罵了出來,直說未央的生死與他們無關,讓嚴家不要因為未央的破事來煩他家侯爺。
榮恩侯府的這種態度,讓柳如眉鬆了一口氣,後來的事情便水到渠成了,證據確鑿,未央無從抵賴,又因驚嚇到了嚴夢雅,導致嚴夢雅難產,徹底激怒了嚴睿與顧明軒,二人便將未央關在祠堂,隻待天亮,便將未央送到鄉下的莊子裡。
柳如眉這才把心放回肚子裡。
哪曾想,今日清晨,竟不知從哪殺出來一個宗正丞,原本在祠堂心如死灰隻求速死的未央,此時也像變了一個人一般,半日之間,竟將這件事查到了她的頭上。
列侯是拱衛大夏的中堅力量,大夏素來厚待列侯,其宗正府,更是專門為諸侯王與列侯們而設立,負責查辦處理列侯事務。
她雖然住在嚴家,吃穿用度與未央沒甚不同,但父母到底都是白身,一旦查明事情是她所為,宗正府根本不會饒過她。
陷害列侯之後,那可是死路一條,甚至禍及全家。
柳如眉越想越害怕,額間冒出細密汗珠。
片刻後,她打開房門,向老夫人所住的榮養堂走去。
現在隻有老夫人能救她了。
這件事不能落在她身上。
她才十七歲,花朵一般的年齡,她還來得及嫁給顧明軒,那個風度翩翩俊朗無比的世家兒郎——
想起顧明軒,柳如眉細長的眼睛裡泛起一抹柔光。
單隻是她與未央的那些恩怨,是不足以讓她大費周折設計害未央的,若不是為了顧明軒,她才懶得想這種一石二鳥計謀。
她本想的是,此計能殺了未央,又能除了嚴夢雅,嚴夢雅此時已有七八個月的身孕,多半能拚死生下一男半女的,嚴家擔心顧明軒續弦會待外孫不好,便會與顧明軒商議,讓顧明軒收了她。
縱然顧家嫌棄她的出身,不願讓她做續弦,顧明軒也會看在孩子的麵子上,納她為妾。
隻要能在顧明軒身邊,她做妾室也是甘願的。
再說了,如今嚴家風光無兩的夫人,最初還是以外室待在嚴睿身邊的,她有甚麼不能給顧明軒做妾室的?
想到這裡,柳如眉眼底閃過一抹狠色。
天殺的未央與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宗正府,竟生生地將她的大好姻緣壞了去。
不過不要緊,老夫人素來疼她,她在老夫人麵前哭上一哭,老夫人還是會將她保下來的。
這般想著,柳如眉掐了一下掌心,細長的眼睛裡便聚滿了淚花,人還未到榮養堂,哭聲便先傳了過去:“外祖母,我冤枉啊。”
老夫人聽說了宗正府插手未央的事情,心中煩悶不已,此時正靠在長壽永昌錦的引枕上,一手揉著眉心,聽到外麵傳來柳如眉的哭聲,便連忙讓身邊的大丫鬟將她帶過來。
柳如眉一進屋便跪下了,容長臉上滿是淚花,哭著道:“求外祖母救我。”
“好好的,這是怎麼了?”
老夫人蹙眉問道。
她知道宗正府調查未央對她下毒之事,叫了許多丫鬟婆子過去祠堂回話,並不知道此時已經查到了柳如眉的身上。
柳如眉道:“我身邊的那個叫紅杏的丫鬟,外祖母是知道的,她一向最愛偷懶。”
聽柳如眉說起紅杏,老夫人麵上閃過一絲不喜。
她怎麼不知道那個紅杏,身段與未央有著幾分相似,若不是跟在柳如眉身邊久了,她早就將紅杏發賣出去了。
恨屋及烏,莫不如是。
“前幾日她又偷懶,我瞧不上眼,便打罵了她幾嘴。”
柳如眉說得甚是可憐:“今日宗正府來查未央表妹對老祖宗下毒之事,將紅杏也叫了過去,我心中害怕她記恨我打罵她的事情,在宗正丞麵前說些閒話,無中生有將未央表妹的事情推脫到我的身上。”
“這還得了?”
老夫人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讓丫鬟把柳如眉扶起來,麵有薄怒,道:“我往日便覺得她不是個好的,讓你不要用她,你偏不聽,要把她留在身邊,而今好了,終於生出禍端了?”
未央的模樣像極了蘭陵鄉君蕭衡,一雙眼睛長在頭頂上,根本不曾把她這個老夫人放在眼裡,她心中厭極了未央,更厭極了與未央相像的人。
老夫人說了幾句,但見柳如眉哭得甚是委屈,容長臉上,細長的眉眼微紅,模樣像極了自己早死的女兒。